也许是惊讶她的聪慧,也许是震惊她的沉稳,亦或者是在猜测为何世子夫人要提前告诉她,好半晌,东瑗才听到他说:“起身吧,过来说话。”那声音温和低醇,很好听,没有威仪天下的冷酷,而是似邻家兄长的亲切。
东瑗没有起身,而是重重将头磕在涌莲寺厢房的青石砖上。
三月春暖花妍,可黄昏的涌莲山,依旧有料峭寒意。阴暗的内室寒意更甚,东瑗穿着月白色挑线襕裙,跪在冰凉地板上,那寒意就沿着膝盖,缓慢浸透她的身子,伏在地上的手不知是冻的还是害怕,有些僵。
“陛下,柔嘉是未嫁之身。倘若朝堂,自当觐见。可斗室容龙躯,本就是柔嘉罪该万死,让陛下身陷此地。若再以孤身相见,冲了龙气,柔嘉万死难抵其罪!”东瑗的声音有些慢。
因为紧张,因为寒冷,她有些颤抖,不敢快声,怕泄露了自己的异态。
屏风后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须臾,元昌帝淡淡笑道:“瑗姐儿,你好聪慧!朕恕你无罪,到朕身边来。难道你要朕亲自去扶你?”
东瑗字字句句称自己为柔嘉,就是希望他想起她是御赐的柔嘉郡主。
可元昌帝恍若不闻,一句“瑗姐儿”把东瑗一大半的希望浇灭!
他以万金之躯离京来到此处,又这样隐秘,定是偷偷出宫的。他怎么可能任由她口吐莲花、三言两语就放弃他原本的念头?
东瑗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以为赐婚了,她就能躲开进宫。
可元昌帝此番前来,也许她的命运,就要这样注定了。
不!
她心中不停的反抗,她不要进宫,不要成为那禁墙之内一个孤寂的灵魂。她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只要她出嫁了,她就再也不用和宫闱有任何牵扯。
她不能功亏一篑。
东瑗依旧附在地上,把额头贴着冰凉地面,声音越发沉稳坚毅:“陛下,柔嘉不敢!”
屏风后的那人呼吸一滞。
东瑗的心似敲鼓般的乱跳,手不禁发颤,可额前涌出了细汗,她玉色绣卷草纹褙子贴在身上,才警觉后背汗湿了。
元昌帝沉默片刻,遽然站起来。
东瑗就听到了轻缓又急促的脚步声,绕过屏风,朝着她走来。
她不敢抬头,身子颤抖越发厉害。明明想逃,可理智告诉她,逃走是下策。
那脚步声就在她身畔停下,悉悉索索的衣裳响动,元昌帝弯腰,一只坚毅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东瑗身子发虚,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敢不从,只得随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她低垂眼帘,感觉到身边人微重的呼吸,却不敢抬头去看一眼。
那拉着她胳膊的手渐渐发紧,只要一个力道,她就会跌入他的怀抱。自古皇家寺庙多龌龊,失身于此的女子不再少数。倘若她今日失身此处,这辈子,她薛氏东瑗,就只能是元昌帝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身份。
冷汗沿着脸颊,毫无征兆滑落,东瑗原先想过的很多方法,此刻消迩无踪,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好似孤独行走在茫茫雪域,她有种看不到出路的寒冷与绝望。
原来,她这样渺小,若蝼蚁般任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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