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士当然姓李,这本是一句废话。
可这个时候出来,却让人产生了其他的联想。
洪武,似乎也有一户姓李的人家。
连同三山弟子也是初次听闻,一众年轻人尽皆寂然,鸦雀无声。
柯一尘嘴角抽搐了几下,挤出一丝干笑,“老先生,您姓哪个李?”
一旁万书生也迟疑道:“是那个洪武李家的李吗?”
李学士怅然道:“你是周家人。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本姓李,名秋声。我还有个同胞弟弟,你们应当听闻过。”
“李,秋您弟弟是李秋年?”
李学士呵呵点头,眼中充满了怀念,这个名字他许多年没有听到了。
柯一尘脑袋呜一声,眼前黑白闪烁,几欲晕倒。
眼前这一位是火帅李秋年的兄长!
李秋年,那可是与周蛮同时代的人物。那他岂不就是怀渊哥哥的祖父辈?
柯一尘同时想到了一个更惊悚的问题。自己跟这位老人家是什么关系?
按理,自己就是他未过门的孙媳妇。礼舍多少带了个礼字,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是悔了他孙子的婚逃来三山的,会不会一怒
之下替他孙子讨公道,当场把自己和费九关给毙了?
一滴冷汗顺着她白玉般的脸颊划落。
她求救似地望向费九关,发觉费九关也是僵在原地,满脸的惊诧,正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两人都觉亏心,难以启齿。
其实不光是费九关,关浮沉与茶钿表情也十分精彩,呆呆地看着她。观莲回过味来,猛然一指柯一尘,后知后觉道:“嗳!那你不就是”
柯一尘噌地蹿出几步,一巴掌拍在观莲脑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咚”,把她后面的话拍了回去。
“闭嘴!噤声!少废话!”
她转过脸来,脸上挂着谄笑,语无伦次道:“原来我是您叔祖,啊不对,不对,您是李家叔祖。幸会,幸会。费大哥,钿,咱们这就告辞吧?”
李学士莫名其妙道:“这就走了?”
长空破哼道:“五伯。她是怕见你。她就是洪武清淑公主,正是您孙辈李怀渊的未婚妻子。现在却与费九关纠缠不清。他们此番来三山,我看也未必是光明正大。”
她去年参与了燕云一战。对于费九关与柯一尘的关系,看得是一清二楚。又嫉恶如仇,眼里从来不揉沙子。此刻也无顾忌,一股脑便了出来。
“啊,这”李学士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沉吟片刻,又没了下文。
见他不话,显然是在想如何处置自己。柯一尘使劲往后缩,躲到费九关身后。费九关无奈道:“一尘,你躲有何用?随我同前辈言明吧。否则今后如何自处?”
柯一尘瞪了他一眼,轻嗔道:“我不管!反正我是你拐来的。是你拐了李家的媳妇。他要杀,也只能杀你!”
费九关憋红了脸,想要辩白,可又无从起。面对李学士,手抬起来又放下,不知道往哪儿搁才好。
过了许久,柯一尘甚至怀疑他是老眼昏花睡着了。终于李学士有了动静,却自笑了起来,慢慢道:“莫要怕。老朽久不出山,世情变幻,我已不懂。年轻人之事,我更管不了了。不论你们是何身份,既来了此间,我当一视同仁才是。”
言下之意竟是轻易揭过此事。柯一尘松了口气,看来老先生到底是前辈高人,脾气确实非同寻常。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万书生、长空破乃至观莲的性格会如此纯善。除了生在山里不通人情之外,多半也是受了这位李家叔祖宽和仁厚的影响。
费九关由衷钦佩他的大度,再揖道:“前辈宅心仁厚,教晚辈惭愧。若不介意,请容晚辈将事情经过如实秉明,以免生出挂碍。”
李学士摆手道,“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进了山,咱们先论要事,这些旁枝末节,以后再谈吧。”
费九关点头道:“晚辈听先生的。”
李学士环顾一圈,发觉大家一直站在猪圈旁话,颇觉怠慢。想了想,道:“一路赶来,想必你们也吃了不少苦,本该让你们先歇息。可既然你们想要入山修行,依照规矩,我需试你们一试,才能决定能否让你们留下。”
“先生要如何试?”
“你们有的是为疗伤,有的是为学艺,有的已经身怀三山武功,不可一概而论。这样吧,我问你们每人一个问题。答得上,便可留下。”
听他出这话,万书生、长空破、观莲三人不约而同后退了几步。让出了许多空间,仿佛在有意躲避什么一般。
费九关敏锐察觉到了三饶动作,微一皱眉。蓦地,李学士双眸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内中有无数云雾变幻涌动,摄人心魄。
费九关等人都不自觉地望向他的双眼,精神一个恍惚,好像时间都就此停滞了。
待他们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已不再身处于猪圈旁,万书生等三山弟子消失无踪。李学士依旧站在他们面前,可四周环境却陡然一变。
地仿佛只有黑白二色,脚下也没了大地,只踏在一片纯白里。
一排仙鹤发出嘹亮长鸣,从众人头顶划空而去。鹤翼边缘,黑色的烟气如同淡墨,萦绕飘忽。
那是笔墨绘出的鹤形!
众人惊诧四顾,发觉远处崇山峻岭,连绵无尽,皆是线条曲折,带着淡淡墨迹,仿佛是用画笔勾勒而出。方盯着看上片刻,墨色攸然化开,点染层叠,变作汪洋狂涛,墨浪千寻,气势磅礴。
他们竟似是身处在水墨画卷中!
“此名曰朝彻见独,万化惊辰。”
李学士看着他们,一字一句,语气和蔼。可他双眸已完全漆黑,没了眼白,浓似深渊的黑目里,隐隐有神光暗含其间,好像一方神明正借着他的眼睛观看世人。
“三山四舍,各有擅长。每一舍心法练至精深处,皆可有撼世之威。仁舍丹心诀,擎架海,刚猛无俦。义舍摘星诀,眠风伴月,飞逸锐绝。智舍白水心鉴,采补内元,万法不沾。礼舍,便是这万化惊辰法,以虚入实,幻化大千。”
他双手负在身后,衣服的边缘泛起淡淡墨迹,仿佛整个饶轮廓都被墨笔描了一遍,如同是画中人物。
“此乃老夫心象幻境,亦是地境所生异象。诸般景象,皆由老夫心意生灭。你们心中之本念,也可借此间返照现世。我问你们问题,既是问你们,也是观你们之心。你们准备好了吗?”
费九关等人目睹如此奇景,脑中阵阵晕眩,被眼前种种震撼的难以言语。
凡是地境皆可生出种种异象。武畅玄的修罗血河,元如意的跨浮空水皆属此粒
可那些毕竟是虚幻,是武者气劲与地激荡,所产生的假影,虚无缥缈,有形无质,难以触碰。
晏空花的落雪虽无实质,却有寒意留存。李怀渊的长风,可托举他临空而校虚幻之中夹杂一丝真意,令人难分真假,这便是进了一步,与地勾连得更加深彻。
而再上攀,究竟是象还是人意,就更加难以区分了。人与地,仿佛没了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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