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白草场里风声渐起,吹得毡帐的挂帘哗哗作响。
草原上的月光没有一丝遮挡,公平地洒落在整片草场之上。今夜的月色明亮,插在四周的火把数量也比平日里少了一半,火盆和月光交织在一起,风吹过以后,忽明忽暗,它们照出的影子也时大时小。
一拨拨的羊群都待在参差不齐的木板拼出的简易栅栏里,丘泽部一天的放牧也走到了末尾。此时严冬刚过,草原上的动物大多还很瘦弱,长达一个冬季的营养不足或是突然无节制地进食都极有可能会让它们突然死亡。如何控制羊群的进食量是牧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也正因为如此,这段时期的羊群最需要的就是牧民们的监控,不论日夜。
时间已是深夜,大部分的羊群都已经安睡,只有仅有的几只调皮小羔羊突然醒来,伏在地上啃着牧草。
人也一样,除了一个盯着羊圈的牧民大口咀嚼烟草的呼气声,四周万籁俱寂。雍州的烟草,其实就是一种薄荷叶,味道极烈,大口嚼着的时候,薄荷的汁液在嘴里翻涌,酥麻感和刺激感充斥着雍州人的脑部神经。寻常的雍州牧民,少有吃薄荷叶的。只有那些日夜生活在危险之中的人,为了保持大脑的清醒,需要时不时地吃一口这个。也正因为它的这一特性,薄荷叶在战火可能出现的九州各地都供不应求。这也是来雍州贸易的走鬼商人们的重要交易资源。同时,为了方便称呼以及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走鬼商人们故意把它和南部地区的一种提神醒脑的烟叶划上了等号。
呼延向南靠在栅栏上,对着里面的草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嚼干的薄荷叶混着残留的汁水被吐到一边。
薄荷叶的劲头有点大,他的表情微微扭曲,嘴角抽了一下,牵动了脸上的那道深深的伤疤。疤痕很新,从右眼角划到下巴,约小半个指甲盖的深度。伤痕来自于他在草场放牧时撞到的某个来自溪正部的牧民,两人因为那块草场的归属权兵戈相向。最后他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刀口,对方丢了性命。
但是呼延向南对于结局并不满意,在族长的要求之下,甚至他手上的那一批牧羊都成了向对方部落道歉的诚意。呼延向南十分不理解族长的意图,在他看来,溪正部的实力其实与自己部落相差无几,在呼延向南看来,仅仅是自己的族长相比起打仗更擅长退让罢了。他又想起了族长的笑,笑容温和,像是被驯化的人畜无害的牧羊犬,对着来来往往的牧民摇晃着尾巴。
呼延向南撇了撇嘴。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准备捕食的猎鹰。
在羊圈的另一边,一个黑影走过,他的脚步落在草地上,声音很轻。黑影径直走向最大的那个毡帐,丝毫没有注意到慢慢贴上来的呼延向南。
呼延向南把剔骨刀咬在嘴上,他匍匐在地上,移动的速度很快,距离黑影越来越近。他在心里默数着,等待着最好的进攻时机。
五,四,三,二。
黑影突然停了下来。呼延向南的倒数却并没有停止。在被族长斥责成破坏春白草场和平之后,他的心里就憋了一大口气。恼怒和不忿填满了他的脑海,让他无暇考虑更多。
呼延向南出手了,黑夜中白光一闪而过,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黑影的位置突刺过去,像是要把风声也撕裂。
这是呼延向南最自信的一刀。
无数的冤魂倒在了这一刀上,他对这一刀熟悉地像是仅仅做了一次呼吸。
黑影依然没有动作,他甚至没有回头。
呼延向南有些错愕于对方慢吞吞的反应,他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少。
砰——
他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巨大的石墙,剔骨刀砸到了墙上,以更强的力度反震着呼延向南的手,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剔骨刀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落到了草地上。刀身轻轻地震动着,一点点的裂痕从刀锋上出现,好似新结的蛛网。
呼延向南没有去捡掉到地上的刀,深深的无力感彻底地压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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