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你是很好的孩子,我们当然是不会强迫你的。可是打仗毕竟是族中大事,哪怕我是一族之长,也决计不能独断专行。”阿满前面的中年男子坐在毡帐中央的白玉座上,双手压在桌上,食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慢条斯理地说。
阿满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她的眉眼低垂,眼眶通红,苦涩的味道像是要从她的眼角漫出来一般。
“英布族长,我明白的,说到底,我的父亲是否仍然在世,都是一件尚未确定的事。现在溪正部本就和丘泽部老死不相往来,又怎么能让溪正部的战士们为了我任性的想法又陷入无端的战火之中呢?”阿满抽了抽鼻子,露出白皙双肩的长裙也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舞动。
阿满站起身来,将右手弯了弯,按在左肩上,她的左腿微微曲下,这是雍州牧民们表达感谢的极高的礼节。礼毕她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毡帐。
英布停下了敲桌子的手,看了一眼坐在阿满旁边一言不发的英玛,没有说什么。
英玛似乎感受到了对面射来的目光,她的神色复杂,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拉住了站起来的阿满,她小声地对阿满说:“再等等吧,我们的族长并非无情的人。”说完她便低下了头,阿满也并没有注意到英玛泛白的嘴唇,以及抓着衣角微微颤抖的手。
阿满听出了英玛语气中的哀求,她并不想让自己英玛难过。在被李乾以最后一张缩地成寸符送出来之后,她好像一下子懂得了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嗯。”阿满又坐了下来,她的手指轻轻揉捏着自己袖口上的纽扣,不知在想些什么。
英布轻咳了两声,又开口道:“其实我与你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很好的朋友,他的安危其实我也很担心。说起来,我们还在百族大会上拼过酒呢。你爹虽然摔跤比刀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偏偏喝酒这一项可比不过我了。”
阿满的神色缓和了些,似乎从英布的讲述中看到了父亲醉酒后的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和胡言乱语的模样。
英布又接着说道。“当时我们都喝的大醉,身边的酒坛七零八落地摆在边上,还弄翻了好多个,虽然当时我和你父亲是第一次见面,但都觉得相见恨晚,甚至还结成了儿女亲家。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倒是来往的少了,什么亲家的事,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了……”
他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叹惋,遗憾写满了他的脸上。
此番说者有意,听者也上了心。
阿满听出了英布话里的意思,不知怎的,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起一个男子的脸,那人生的并不算魁梧,与雍州草原上的男儿相比,甚至可以说是瘦弱,但当他握笔在羊皮纸上演算的那一刻,漫天的星辰甚至都比不上他双眸的明亮。他的睫毛很长,在眉下轻轻晃动着,像是扫过世间的所有尘埃,于是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星学。
其实阿满并不懂星学,她觉得李乾的样子和她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那个人也来自南方,喜欢钻研各种各样的算式与数字,总是在灯下写写画画,用尽了不知多少草纸。那个人最开始的身份是某个走鬼商人的女儿,后来是丘泽部族长的妻子,再后来是阿满的母亲,故事的最后,她成为了丘泽部的大冢中的一座孤坟。
在父亲的讲述里,那时的母亲十分沉默,总是醉心于数字,也不与旁人搭话,但偏偏吸引住了他,父亲当时的身份是众望所归的丘泽部未来族长,是草原里赫赫有名的战士,是刀法最好的人。但在母亲的眼里,父亲仅仅是一个能不断为她提供草纸、甚至愿意向他请教造纸之术的异乡人。
后来走鬼商人的贸易结束,商队也准备返回南方,她也在某个偏远的帐里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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