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月看着我,微微一笑,“自姑娘入城之日。”
竟这么早?想到我还曾在他面前还编过什么“万里寻夫”的谎话,此时更是一阵懊恼——估计当时他听到肚子都要笑破了。
按下尴尬,我又追问:“临江阁这么多弟子死去,是正常的,还是另有内因?”
这次他却没有直面回答我,而是微一偏头,问道:“姑娘觉得呢?”
我皱眉:“你安排这么大一个局,不就是想引唐门、燕门来调查这件事情么?既然如此,不如把你知道的都摆在桌面上,我们也免得遮遮掩掩了。”
楼台月喟叹一声,他手指间把玩着方才饮酒的玉杯,一时间竟不知是手白似玉,还是玉莹若肤:“月入临江阁五年之久,如今数来,曾对临江阁内情心生好奇之人,没有二十也有一九。其中亦不乏忠义之辈,都想仗剑抒义,一扫不平。月也曾真心相托,对他们给予厚望,然而热血之人虽有,能一查到底的人却五年来不见其一。”
他顿了顿,远望向临江阁远处起伏的亭榭楼台,静静道:“临江阁的秘密,便若那深山巨兽。寻常人初时透过山隙见其一寸真容,如管中窥豹,都容易心生豪情,恨不得马上就立下豪言壮志要铲奸除恶。然而入山拨雾,一旦见那巨兽竟身高万尺、盘山踞岭,便都又吓得落荒而逃。”
他转过头来,平静看着我,“月不妨直言相告。临江阁弟子之死,的确另有隐情。而姑娘与公子如今所知,也不过是透过山隙间所见的一寸真相。其背后盘根错节的所有,你们真的可以一查到底吗?”
我皱眉看着他,一腔豪言壮语到了嘴边,被他这么一说竟有点难以出口。
楼台月低头,挽袖又替我们斟上两杯酒:“若二位真有心查下去,便不必问我。真相就在这四方的院落之中,只要明睁双目,便能看到。”
我无言,默默得饮下了杯中酒。此时却听平夕照忽然问道:“楼公子惊才绝艳,但似却患有寒症,脉象虚浮,五体有亏。在下不才,也略通岐黄之术,公子是否愿意让在下把把脉?”
楼台月揽了揽身上的狐裘,笑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其实你想问的是,为什么我堂堂临江阁的大弟子,却是个没什么用的病秧子吧?”
平夕照微微一笑没说话。楼台月浅啄着杯中酒,淡淡道:“虽与大事无关,但若你真想知道,也只能靠自己去查了。”
平夕照也不恼,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道:“我今日前去旁三院,偶遇了一弟子,似与公子一样患的是五体有亏的毛病。”
楼台月不置可否,静静饮酒。
平夕照看着他:“那林琮敬,可也是病死的?”
我心中猛地一跳,定定望向楼台月。
楼台月镇定自若得放下酒杯,忽然一笑道:“不必探我口风。平公子那日若在林中,必然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平夕照回望着他,浅笑着没有回话。两个男人目光交锋片刻,千言万语竟似在不言中。
楼台月忽道:“说起来,我一直以为会伴长姑娘前来的是燕寻公子。没想到燕门中卧虎藏龙,平公子身纵奇才,月却一直不曾耳闻大名,实在抱憾。”
平夕照微笑道:“我只是燕门中的无名小卒。楼公子没听说过我,不奇怪。”
两人又对望良久。楼台月忽然面容一松,往后靠着笑道:“不知觉间已月下中天。时候晚了,我虽还想私心留你们品酒作乐,但夜寒露重,我们都早些休息吧。”
我与平夕照起来告辞。此时邬明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冒了出来,走在前头准备送我们回去。
行至门边,楼台月却又叫住了我。我回头看,却见他披着雪白的狐氅,长发微松,独自站在缘廊下笑着看我。他眉眼间总有种极昳丽的倦怠,似深春的一城花树,或寒冬的千山飞雪。然盛极必衰,荼蘼转败,这并不是种吉祥的美丽。
我心中不安,却还是朝他露出一个笑。他遥遥看着我,目光中竟很是柔软:“临江阁里都是男弟子,长姑娘行事可能多有不便。若有何所需,尽可以到月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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