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胤宣帝七年,天下大治。时至帝寿,四夷来朝,八方拜贺。
帝于紫云楼设芙蓉宴,众宾欢饮,丝竹不绝。太平盛世的繁华,当配得太平极乐的瑰丽。
孤坐明堂,帝王的面容平静如水,视线落在下方一旁的臣子身上。那臣子文质彬彬,儒雅倜傥。帝王微眯双目,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还仅是某人的副将。随那人驻守云州,与那人并肩作战。
“臣不能再为大胤做什么,就为殿下选一位忠臣良将、为云州挑一位可信赖的主政吧。”犹记得当时那人离去前的许诺。
从青葱岁月到而立之年,淬火沥血,九死一生,当年的少年将一袭青衫换作白袍,代替那人护江山社稷,保百姓安乐,对国尽忠,对君尽义,而身为帝王的他始终心存私念,将一州主政之位空悬,只为那人。
“陛下,”身侧的公公躬身唤回陷入回忆的帝王,他心中一阵不忍。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繁华如昔,可故人已不在。他想开口安慰几句年轻的帝王,却被殿内突然响起的不友好的声音打断。
“孺子几岁乎?人间欢乐,小子懂否?不如去焉。汝父使子为使,莫非无人?”
说话之人正是弈国使臣怀王上官嘉。
而他讥讽之人竟是对面的男童。这孩童仪容出众,风采出尘,自带一股高傲清华。小小年纪的他听闻后淡漠而笑,缓缓起身,未经风霜的童颜,是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依旧稚嫩的身体,透着无可比拟的傲气。他锦衣盛饰,腰间垂下一块雕刻雄鹰的紫玉,彰显其高贵身份。
紫玉雄鹰,幽州鹰扬王府凌氏。
不识男孩身份的人终于知道了为何堂堂弈国怀王会针对一孩童,原来,他便是十年来屡屡阻拦弈国铁骑的幽州鹰扬王的世子,凌琰。
凌琰开口,软糯糯的声音却底气十足,“怀王此言差矣。琰为胤皇民亦为胤国臣,吾皇大寿,普天同庆,于民于臣,自应拜贺,何来为使之说。此乃我胤之地,上有吾皇,下有我胤万民,若说‘去’,理应是怀王去。”随即,凌琰的目光一沉,唇角上扬,无不挑衅道:“弈国屡犯我幽州,举一国之力尚未占我幽州寸毫之地。这无人的,恐是贵国。”
闻言,众人赞赏点头。幽州鹰扬王凌恒之名,他们皆知,却不晓得世子竟是这般精致的妙人儿。身旁儒雅的大臣看向凌琰,目光带着长者的宠溺。
被一个孩子驳得无话可说,上官嘉顿觉面色无光,不禁恼怒道:“竖子轻狂!何智何谋?大放厥词,不知所谓。”
凌琰不急不恼,对上官嘉拢衣而拜,他娇小的身子淹没在宽大的广袖后。未几,直身而立,年幼的世子看向上官嘉的目光尽是不屑,悠悠开口,透着胸有成竹的自信,“马革裹尸平生愿,他朝沙场见此心。”
一席话,世子掷地有声,傲骨铮铮。一殿俊彩,竟难掩他灼灼其华。他如美玉,熠熠夺目,如高山,峨峨耸立。
胤宣帝闻言,细细打量着这个七岁的孩童。刻在骨子里的这份气度,融入血液中的这份担当,眉目间流淌着淡然如风的华彩,周身萦绕着金戈铁马的傲气。这样的风华,竟像极了一个人。
铁骨柔情,笑傲疆场。金戈铁马,血染黄沙。泪眼朦胧间,依稀见那人白纱缱绻,傲气入骨,眉目如画。
“琬琰,”帝王终于唤出早已刻入他骨血的名字。
他记得她曾说:“臣无心朝堂勾心斗角,但臣肩上扛起的是无数将士的性命,是一州无数百姓的希望,容不得臣有半点疏忽。”
他记得她的嘲讽:“都说‘敌国破,谋臣亡’。而今太平未至,就迫不及待要将军死?”
他记得她的无悔:“铁血数载,见惯了白骨皑皑。然热血不灭,忠义不散。身为将,守的便是百姓安居,护的就是我大胤山河”
他记得当年她辞行时,说:“此番拜别,亦是诀别。纵使心知此次有去无回,臣亦要保我大胤不失寸土,虽死而无恨。”
匆匆已过十载,原来,一别,真是诀别。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