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闲养伤的日子里,我将连日来不大愿意想起也不大愿意提起的那段回忆拿出来细细捋了捋,却是发现了些新鲜之处。
那段日子里,孟塔是从头到尾见证了的。我将他喊了来,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往事掏出来讲了讲。
他印象里的小白同我回忆里的不大一样,譬如:在孟塔眼里他是个不大爱说话与人交情浅淡,并不曾像我记忆中那般话多活泼。再譬如:小白并不是个做事前后会去同人说一说的人,但在我面前,总是为着一件事同我絮里絮叨地念叨半晌。
看得出,他心里有我,但对于后来又怎会弃了我这件事,孟塔表示自己真的不知晓,到最后还是因着找小白找到了家门口才得知小白不在家的消息,彼时我正在午休,正逢一路从镇子里找来的涂拾,平白无故地挨了顿揍。
再后来我被涂拾带走,小白也没有出现过。
我很能理解孟塔当时的处境,一时之间没了兄弟还挨了顿揍。
小白是有记忆的,但现在也是找不到他的。
二叔说得好:冲动是魔鬼。我常常想,如果那晚没将他赶走,是不是如今真相就会离我们更近。
又过了两日,我心情颇好,东方夜差人送了两只健壮的蛐蛐供我和布偶逗着玩,他总是能想到我的心思,这使我颇为意外。
但每每一想起她,就能想起当初甩我一巴掌的那女子,想起那女子就能想起他的没有长性,见异思迁,心下就不大欢喜得起来了。
咕噜最近染上了喜好夜里挑灯做女工的恶习,搞得孟塔每日觉也睡不好。于是连着衣物和着铺盖给我送了回来。
我心里欢喜,灵台一片澄明。
东方夜送来的这两只蛐蛐实在健壮,在赛场上着实难逢敌手。
我常常让布偶聚集些人在家里开设个赌局,也能赚些。
这日,斗蛐蛐的赌局正架起,便听得门口一阵吵嚷,随后就见一人扛着个血呼哩啦的什么东西进来了。
细细一看,竟是涂拾。
涂拾一进门便将手中的袋子甩给小咕噜:“去,拿给你家孟塔。”当是药草无疑。
布偶冲过去沿着涂拾周身转了一圈,不可置信道:“你竟真的毫发无伤。”
涂拾身上扛着重物又连日奔波,显得风尘仆仆,声音也沙哑了几分:“我是没事,不过我肩上这位,是遭了些罪。”
我抬眼定睛看了看,半晌也没看出该是哪位来。
“这位是……”突然,我想起了去给涂拾帮忙的我家师父:“难不成……”
“哎呀,先同我将他放下,无极老仙已经回去取丹药了,估摸着这会儿快到了。”
一连串的波折令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涂拾没事,师父没事,那这位是谁?好大的面子,竟使得动我四叔涂拾来背他,无极仙尊去给他取药。
“愣着干嘛?他若是出点什么事,你不得同我哭去?”
强压下心底情绪:“他,小白?”
“可不就是?”涂拾撇撇嘴复又叹了口气:“想来咱们是被这小子听了墙角了,我到那的时候,九头神兽只剩一头了,这小子血淋淋地杵在那里还在死命坚持。若不是我那时到了,他现在尸身也该凉透了。”
我心下大骇,欲凑上前去却被阻止:“他现在这个样子喘气都成问题,你再同他哭嚎,用不上多久,你就能见他最后一面了。”
我被涂拾拦着,远远地看着他,心底涌起一股子酸涩。
那夜,应该让他把话说完的。
很快,咕噜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孟塔携全体家当,药炉一鼎,陶锅一口,都架在了院子里,一时间草药香弥漫四溢。
我望着小白鲜血淋漓的模样出神,纤长的羽睫上血珠干涸,苍白微翘的嘴角,落了尘土的鬓间,亦是如此。
小白,小白,我在心里呼唤着。
但是他听不见也醒不过来。
未过许久,无极仙尊携十一位徒弟归来,将一玉制蒲团往地上一扔,冲徒弟们道:“都来替你们师兄与我护法。”
小白被人抬至蒲团上,十一个少年皆盘腿落座,加上天尊本人,正是十二个点。
一抹灵力自老头掌心传出,通向小白的胸口,其他弟子纷纷效仿,瞬间十二条光束聚集,小白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
神兽的爪痕并不比那刀剑的伤口整齐美观,小白背颈衣衫褴褛,所露之处尽是爪痕,其中的参差不齐血肉模糊更是触目惊心。
不多时,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仙尊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细口白玉瓶,倒出两粒金黄的丹药喂小白服下:“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孟塔的锅里煮着我的药汤,煮的已有好些时辰。
小白不曾醒来,且不知何时能醒来,他十一个师弟更是寸步不敢离,只是仙尊从蒲团上立起身来,走向我:“丫头,你现在的心境如何?还恨他吗?”
我摇了摇头。
“这便是爱与恨的一念之差。丫头,该长大了。”
我起头,望着面前的老者,一双睿智的眸子中尽是淡然与释怀。
他叹了口气,我也跟着叹了口气,仿佛呼出的这一口是这大半月以来所有的郁结。
且通过这几日以来的思忖琢磨,我确像是错怪他了。
老头拉着我在一旁的石桌旁坐下:“这许多日子,一旁看着,我也瞧出来了,在那小子心尖尖上的,从前是你,现下也是你,他从小便是个孤苦伶仃的,还在襁褓中时便被老头子我拾了来,从小到大,他的性情我最了解,虽不知你们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我敢说他绝对不是个能做出那些个破烂事的孩子。你莫要执拗,待小白醒过来,再一起说说。有时眼见都不一定为真,更何况只是一个半路找来的梦境。”
我觉得他所言极是,我看着小白,仍是那一幅苍白的面色,心下怅然:“可他说他亦未能记起?”
老头捏了胡子,爽朗一笑:“你瞧着他这躲你的样子像是未能记起?”
“那......”
老头抿了抿嘴,陷入沉思:“那说不准......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亦或者,他没同你撒谎,许是真的未记起,你要晓得,零星的记忆,并不算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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