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里有一大块长毛地毯,宋哲为了安暖学瑜伽特意买的,还有配套的瑜伽砖、瑜伽球,以及专业瑜伽室才有的空中伸展带,为此,他买了电钻和最大号膨胀螺丝,亲自把吊环安在地毯上方,怕她摔下来受伤。
此时此刻,那吊环上只剩一具尸体。
安暖死了,死在爱人亲手为她布置的天堂里,迎风摇摆。
九月浑身颤抖,慢慢抬起胳膊捂住宋哲的眼睛,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宋哲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楼道感应灯亮起、熄灭,直至一片漆黑,在这般无止境的黑暗里,小声低语也能听得真切。
他说:“走错门了,肯定是走错了!要不就是我在做梦,对!一定是个梦!我要睡觉,我要睡觉,睡醒就好了,睡醒就好了。”
不愿面对现实的男人果真躺在地上,用睡觉的姿势骗自己。
多疼的一个梦啊,快点醒来好不好……
要打破他的自欺欺人吗?九月沉默,顺着墙壁滑下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猜到了宋家不会接纳安暖,猜到了宋哲爱安暖的决心,甚至猜到了安暖的家人知道后会有多麻烦,唯独没有猜到会是这个结局。
生离死别,与死别相比,生离反倒不那么难过了。
死别,意味着再多努力都没有意义,意味着留下来的那个人终生无法忘怀。
在这个心比寒冬还冷的楼道里,第一次产生死亡也是不错的念头,换个角度想,反倒有些羡慕安暖,一死了之,不用面对往后漫漫余生。
腐臭的气味充斥鼻腔,那个像阳光一样明媚的女孩子留给世界的,只剩这些了。
天泛鱼肚白,墙壁瓷砖反射着朦胧的晨光,九月双腿发麻,以跪行的姿势爬到宋哲面前。
地上的人整夜没有变换动作,她以为他睡了,现在才知道他没睡。
宋哲双眼血红血红的,眼底一片乌黑,下唇洇着血,明显是牙齿咬出来的伤口,喉咙在颤,手也在颤。
“宋哲……”
“别叫我别叫我,我还要睡,还要睡。”
他在隐忍,在自欺欺人,在用逃避的方式消化爱人离去。
不忍拆穿他,又不得不拆穿他,一门之隔的地方还有一个人等着他最后的拥抱。
九月轻抚他的头,哑着嗓子低语:“进去吧,她很疼,她在等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经可以看到太阳的轮廓,地上的人缓缓起身,像行尸走肉一般打开房门,一步一步走到悬空的尸体下面。
他没有大哭,也没有急着放下,而是用一种染满悲伤的气息拥着眼前的双腿。
原来,深爱一个人是这样的,不在意尸体腐臭,不在意容貌可怖,甚至不在意涨大几圈的外观。
宋哲不懂,九月学医懂,安暖已经死了十来天了。
良久,宋哲扶起倒地的椅子,小心翼翼将安暖放下来,拥进怀里,像对待活人一样亲昵低语:“这个样子都不漂亮了,我给你洗澡、给你化妆,好不好?”说着便往浴室的方向走。
九月急忙拦住他,耐心解释:“我们必须先报警,随便移动尸体会说不清的。”
宋哲眼皮也不抬,仍是看着怀里的安暖:“嗯,你报吧,我给她梳梳头。”转身朝卧室走去。
其实九月心里明白,报警与否没什么意义,安暖脖子上的出血痕迹证明她确实是自杀,可是不报警的话,安暖父母那边怎么交代、入土为安怎么进行。
她打通电话,报上地址和现场情况,很快来了一队刑警、法医开始工作。
警察问:“尸体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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