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嘲讽“你也真是聪明。要是两个大活人在里面,反而解释不清。让他装死,弄乱对方的心思,好让你套话。就是他演得不如你逼真。”
若昕面无表情,朝屋外走去。
王渝谦看了随后不得不起身的景行一眼。
他握住那段金簪,感到十分尴尬,却也明白,纵然身处是非混乱的局面,王渝谦的态度仍然明摆着完全偏向她。他心中若有所失,那也是一种守护吧。
王渝谦沉着脸,对他却很客气,并不在意刚才的戏码,看着他布满血迹的手臂,说:“韩先生,实在对不住。家宅不宁,牵累你了。”
若昕走到低首立于车边的落霞面前:“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落霞被保镖揪住,不敢抬头看人,语气却显得义正言辞:“我只听从主子的命令。若有得罪您的地方,任您惩罚。”
若昕颔首失笑“我们也算是做了十年的主仆。我明白你恪守的忠诚,我也不会怪你对我做的事。”
落霞这才抬头正视她,恭敬道:“多谢六姨太高抬贵手。”
“但要是哪天我又翻脸,忽然不想安生了。”她冷笑道:“那我要折磨二姐的一个小丫头,她应该不至于为此和我过不去吧。”
落霞僵着脖子,面部没有半点扭曲,像是一摊死水。
“姐姐,你最好记住挽绿的结局。”
她咽下眸中的一点波光,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落霞静静吐出一口气,颔首道:“是。”
王渝谦坚持要送景行一程,不然心中过意不去。一路上,四人各有心思,整整三个小时,车厢中弥漫着令人感到昏沉的寂静。王渝谦和云裳仍坐在前面。
直到下午,轿车才开进城中。
王渝谦将景行放在地安门内大街上的米粮库胡同口,又强调道:“韩先生,无论是什么赔偿,等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王家讨要说法。我若是不在家,我太太一定会好好招待您的。说到底是我们一家对不住您。”
轿车扬长而去,掀起一地的沙尘,迷住路人的视线。
景行刚才在车上时已将那枚金簪用衣角拭净,像是留下一株花苞,悄然放在了她的身边。
胡家确实已人仰马翻,只有祖望一个人在家里。他见了景行狼狈归来,急忙道:“景行哥,你去哪儿了?爸妈都快急疯了,都已经报了警。书南哥哥在外面找了一夜,凌晨回来喝了杯水,看你还没有回家,又出去找了。”
他只是说:“我没事,昨在街上走被宪兵抓去盘查了,问了一夜,他们看我确实没什么可疑的,就把我放了。”
胡祖望点了点头,轻易地相信了,立刻说:“那你去睡觉吧,你脸都发白了。等会儿他们回来,我会和他们说的。”
他这一睡就昏了一天一夜,因为手上伤口感染,发起了烧。醒了后大家也没说什么,仿佛都信了胡祖望转达的解释。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另一件震惊全城的事。
城外驻扎的一支部队忽然往关外攻去,和日军正面交锋,两方在长城近处的山坳里开战,情势相当激烈。但人数实在太少,很快就被日军给镇压了。这事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虽然南京一直发令禁止主动挑事,但各地地方组织的小战不断,而且有不少将领对“不抵抗”政策极为不满,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公然反抗。这事一闹,大家原以为两方要正式宣战。后来官方力称那是叛变部队,又出兵襄助表达绝无挑衅之意。日本原就满腹狐疑,自此事后对委员会的态度变得若即若离,早已不再信任,索性公然派兵入城,公开宣称协助北平宪兵队清剿内匪。不出一个月,就有相继几十名“特务分子”被捕。天际如同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一刻也未曾挪开视线,看着天朝上国的孤城再度沉眠。
林书南一直守在景行床边,但很少和他说话,捧着书看。景行变着法地找他聊天,他也只是淡漠地应一声:“哦”。实在不能不应答时,就会从书后升起一道瞪他的目光。然而他一直没有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景行很清楚:林书南知道自己在说谎。
礼拜一早上他去给景行请了假,下了课又往回跑。正赶上医生来打消炎针。他把书包随手一扔,没好气地问:“大夫,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扎针特别疼?”
二人同时把不解的眼神投向他,尤其是景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甚至在想该不会林书南开了天眼,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林书南走过来,沉着脸说:“不疼,他不长记性。”
医生一头雾水,剜了他一眼,并没有心情开玩笑。最近医院人满为患,每科都是哭天抢地,水泄不通。若不是有人靠关系,他才不愿意出诊看病。他表情严肃,戳了一针后,吩咐了几句,抬起医药箱就走了。
景行倒抽冷气,蹙眉道:“呀,真的很疼。”
林书南走过去,面色很不好看,一声嗟叹后,终于问:“你老实告诉我,往哪儿去了?”
景行咧出笑想含糊了事,但是林书南的脸色却格外阴沉,满脸写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冷声道:“你别打马虎眼儿,你要是还拿我当兄弟,就跟我说句实话。如果你不拿我当兄弟,那就好歹看在我前天晚上一宿没睡,为了找您的份上,怎么也该让我做个明白人。”
他见林书南这样,也紧张起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他听。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至于我和她为什么会被绑走,我真的不清楚。我是不能告诉叔叔他们,才编了个谎的。对不起,你别生气了,下次我一定会小心的。”
林书南冷笑道:“下一次?下一次我就是亲眼看见你被人拖出去枪毙了,我也不会再多瞧你一眼。”
他拉着脸子站起来,丢下一句话就往外面走。“先别吃药,师娘说要是你醒了,把饭先吃了。”
景行又叫住他,央求道:“哥,别让婶婶他们知道。”
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走出去端饭了。
金簪的事并未告终。那天在车上若昕拾起它后,像鬼魅般往前座凑去,没有任何预兆,戴在了云裳的发髻上。那支发簪犹如冷剑,在她的发间归鞘。云裳眉心轻微一颤,很快就归于静谧,问:“六妹做什么?”
“之前答应过给你做的旗袍就快绣好了。这支金簪很配它,一并送给你。”
云裳伸手将它戴正,轻轻抚摸簪首的海棠,颔首道:“多谢。”
王渝谦轻嗤道:“怎么不刚才送,怕他看见你这副样子吗?”
“对,很怕他看见。”若昕将一抹冷艳之意凝固在唇角,毫不避忌地回答。
王渝谦的脸色犹覆阴霾,在十字路口,原本不是该拐弯的路线,突然转动方向盘。
若昕没有防备,身子一歪,前额磕在了车玻璃上。她以手扶额,怒视着他。
他很自然地说:“嘉明在家等你。”
无字花笺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