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昕和他聊了一夜,纵然感到很疲倦,但仍然很愿意继续听下去。景行说了很多在学校里的事,全都是日常琐碎,包括同学随口说起的笑话和八卦言谈,无论有不有趣,她都专心聆听,眨动闪出一点亮光的眼睛,不时发出压得极低的笑声。
因为冷,她抱紧了枕头,仍旧望着那盏灯。其实一夜她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跳动的灯芯,直到它如同沉睡般熄灭。“就好像梦一样?”
“什么?”
“我说,和你单独相处,像是又回到了新城,在灯火街上的那一天。但是现在待的屋子好暗,让人感觉像是做梦。”
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下,扬起一点点笑,“我想吃新城的桂花高了。有天晚上我梦见自己边荡秋千,边吃桂花高,你就在我身后帮我推。你使坏用力推了一把,害得我往前飞去,呛到了。我蹲在地上咳了半天,故意不理你。见你不说话,我才抬起头,你站在夕阳下,侧脸像是融化在橘黄色的暖光中,长得真好看。”
她略作凝噎,哂笑道:“你猜,你说什么?”
“送你上西天?”
那是儿时常开的玩笑。
她居然没有生气,浅浅一笑:“你说:三小姐,你不要嫁人好不好?我带你出去玩吧。”
景行于忽然攀升的寒意中语噎,说:“过完年,我要回去祭拜我爹。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捎来。”
她再度沉默,伏在膝盖上,像是在想要带的东西。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隐约的轿车声,且越来越近。终于有人来了。
若昕问“待会儿怎么说?”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直说就是了。”
“你说什么都没做,别人就相信?那我说我们大晚上跑这儿来是为了看,你说别人信不信?”
景行被她的话噎住。
若昕从床上起身,看着景行沾满血迹的手和苍白的脸,说:“你先躺床上去。”
景行不明所以,她却很从容地微笑着“你说过,我在你面前,可以随时任性的。”
木门没有上锁,落霞怕出纰漏,在外守了一夜。原是和小巧儿说好先由六院的两个小丫头回禀六姨太不见了,然后小巧儿再提起之前偶然看见过她和景行一同前往郊外此处的方向。只是下药的事是她独自决定,她从小就明白做事要确保万无一失。等远远看见了轿车的身影,她才悄悄打开锁,躲到了屋后。
王渝谦上前推开门,眼前的场景比从前那个佣人所描述的更令他震惊,应该说他根本没有想象过此时的画面。景行躺在床上,沾满血的右手捂住心口,一根金簪笔直地竖立着。她坐在床边,朝门外慢慢抬起双目,脸上亦有血迹。
王渝谦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凛,僵在门口,一时竟不知是进是退。他试图冷静,却发现连最基本的语句都无法在舌尖成形,只是极简短地问:“怎么了?”
云裳站在他身后,神色反而比他更从容。
若昕扶着床沿站起来,发出冷冽的笑,直勾勾地盯着他:“昨天我被人带到这个地方,很快他也进来了,但是门却锁上了。他突然向我扑过来,像是让人下了药。我就一不小心用簪子捅死了他。怎么办呢?”
王渝谦看着她凌乱的发梢,朝身后说:“她问你呢,你告诉她怎么办。”
云裳走上前说:“好办,所有的经过一个字都不用变,对象从六妹改成我就行。但是我从未和他有过接触,真要说出去,我为了他半夜三更跑到荒郊野外,谁也不会信。不如我把他埋了吧,反正也没有人会找到这儿来。要是六妹不忿,就把我一并埋了,给你出气好吗?”
若昕完全没想到她会立刻坦白,沉默片刻,低声说:“落霞呢?毕竟是她带我来的,难道不该她送我回去吗?”
云裳尚未说话,王渝谦就走出去吩咐。他的车后还跟了一辆车,坐着四个保镖。他命他们去屋外四周搜寻,回到屋中等待。三个人各自停驻在原位,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落霞被保镖抓进来。她不敢发出大动静,一直缩起身子边躲边走,并没有跑远。
她跪在三人面前,说“二姨太,实在对不住。因为从前的情分,我听了六姨太的话,帮她办事。她从前对我很照顾,我伺候了她十年,不能违抗对她的忠心。”
她们都没说话,反而是王渝谦先开口“这么说,你是他们来往的信差?”
落霞深深一点头。
“那你这忠心真不靠谱,你还在这儿,看来是要给他们把风的,怎么看见车来了,自己先跑了?”
落霞的表情发着抖,不着痕迹地说“因为我怕了。”
“那也很常见,确实有不少时候,同伙只顾自己先逃的。”
若昕只是问“现在人死了,该怎么办呢?”
落霞瞪大了眼睛,很震惊地问“他死了?”
王渝谦冷声道“是啊,就躺在里面,你要进去摸摸看吗?”
若昕说“你把他带进来,也不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药。他突然就朝我身上扑。我一不小心捅死了他。你又把门给锁住了,我想出去都不行。”
落霞忙叩首说“大爷,我从没有锁门,只是给他们把风。也许是六姨太,她听见有人来了,知道躲不过,就下狠手证明自己的清白,再编出话把我也给扯进去,趁机对付二姨太。”
王渝谦将手上捏住的钥匙拍到木桌上,“刚才派人去找你时,正好在地上捡到一把钥匙。不知道能不能配门上那把锁。”
落霞浑身一凛,潜意识将手悄悄往口袋的方向挪动了两寸。王渝谦笑道“你先不急着摸口袋,是我的车钥匙。”
若昕不停地问“现在人死了,到底该怎么办?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从前但凡主子犯错,都会想方设法把所有事都推到下人身上。下人也只能认栽,因为从没人会替他们做主。”
落霞完全没想到会闹出人命,颤着声音说“是二姨太让我做的,我只是听主子的话,求大爷饶命。”
云裳缄默不语。
若昕没有看她,只问“他是怎么来的?”
“让人打晕了绑来的,但人并不是我杀的。”落霞再度强调。
若昕不再说别的话,仿佛诸事都已与自己无关。
云裳笑道“你又何必吓她,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就是我干的。你要是愿意,说人是我杀的也行。”
王渝谦让人把落霞带出去,说:“先回去,别让外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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