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1 / 2)枯城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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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并不是书香世家,而是药铺出身。谢家先祖世代做药材生意,到近三代因为连年战乱,各地大小战役几乎天天都有,药材供不应求,太祖老爷因此发了家。老爷谢欲却满心尚文,他年幼时就跟父亲打点生意,学习药理,除了认字外并没有机会作诗写赋。他当家后,就开始成天和笔墨书画打交道,连同自己的女儿也要求饱读诗书。

若昕握住笔,转来转去,把笔杆子当成刀枪耍。景行站在她身边给她研墨,实在太理解她的心情。正好她问他是否喜欢写字,景行老实回答。她立刻像是找到了知己盟友,忙把笔一扔,压低声音笑道:“对啊,我也不喜欢。我娘也不想我练太多字,但她拗不过我爹。”

景行想起自己的父亲,每次不想练字要扔笔的时候,韩知就会让他抄书。但是现在他确实是不用练了,而她却不同,必须在先生来之前进入学习状态。景行劝她:“小姐要是不练字,喜欢你练字的人会很难过的。”

她回答:“喜欢我练字的人又不是真心喜欢我,我管他做什么。”

景行哑口无言。她眨了眨眼睛,问:“你让我练字,如果我不练字,你会难过吗?”

景行想了想后点点头。因为她不能按时完成任务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她持笔沾墨,真的专心练起来,喃喃细语道:“那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景行的心像是被重压了一下,根本没有机会准备应付她随口就是一句语出惊人的言论。从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父母和高师傅都是实干派,并不会用任何感人肺腑的措辞。他尚在神游之外,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练完了一篇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婚,以慰我心。”

她对最后一句“觏尔新婚,以慰我心”像是极为喜欢,念了数遍后才问:“景行,这个人开心是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是,和前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相呼应。他在憧憬以后‘琴瑟和鸣’的日子。”

他话音未落,先生就朗声进来:“德行为上,是否能琴瑟和鸣重在看品行优劣。君子尚德,而女子主贤,自然琴瑟和鸣。而河东狮一流,则家无宁日。”

他拿起若昕练的字,摇摇头:“小姐这字写的太飘忽不定,并无对高尚品行的艳羡之情。应横竖刚正遒劲,撇捺潇洒不拖,钩点稳重有力,才是真正对德行的诠释。”

若昕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刻意拉长了声调,还用了古怪的音色。景行差点笑出声。先生倒也不生气,亲自示范给她看。这位老夫子是前朝的翰林学士,文采书法都是极佳。不过若昕并不喜欢他,甚至还不是很尊敬他。但对他而言,这并不算什么事。因为景行发现他教的也很不上心。拿作业来说,一个写得草草了事,一个批阅得草草了事。孟氏偶尔会来问话。他都回答:“以女儿家之身而言,已经很好了。”孟氏也点点头,她并不识几个字,也没有兴致,所以不可能躬身检查功课。

先生对景行却有了另样的评点。有次他替若昕试新到的歙墨的浓淡度,写了自己的名字,恰巧被他看见。他似乎很满意,“可惜了,要是好好念书,必能成大器。”

而若昕在这个时候也会笑道:“先生,那您教景行吧,他比我聪明多了。整本《诗经》都会背呢。”

景行尴尬地无地自容。他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变得黯淡浑浊,长叹道:“会念书未必是好事,做人最要紧的是名正言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的意思,景行很明白。他低首专心研墨,顺便拿走了若昕放在衣摆上的荷包,里面都是她最喜欢的蜜饯。她总是在讲课时,借助桌子的阻挡,趁先生转身或是凝视窗外时,偷偷拈出一枚迅速吃下。

若昕并没有和他赌气,反而趴在桌上窃笑。到了晚间,景行应该在上灯时分回到自己的住所。数十个丫鬟举了灯笼和火折子,四处点灯。不一会儿,就星星点点地亮起来,彰显大户的气派。那些灯光像金珠子一样,氤氲出温柔朦胧的光晕。她在这样的光晕下耷拉眼皮,一副随时都会入睡的模样。

景行必须要离开了。入夜后,男子不得留在后院,这是府上的规矩。先前有人犯了,立刻被打了一百棍,再也没能站起来。若昕死死握住他的衣袖,倒令丫鬟也犯难。

锁红皱眉说:“要不让景行就在外面地上睡一夜?反正他不过才十岁,小孩子罢了。”

落霞急道:“你疯了,要是让林大娘知道,我们的命都别想要了。”

挽绿在一边不住地哄她。她只是耍脾气,死活不让景行离开。马上查夜的人就要来了,他要是再不走,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情急之下,景行道:“我去外面给你捉萤火虫,又大又亮。好不好?”

她睡眼惺忪,勉强挣起眼皮说:“我也要去。”

锁红立马接过话:“萤火虫要在坟地上才能捉,景行是男孩子,阳气重不怕。小姐是女孩子,鬼最喜欢了,要是你跟去,准保被拖进棺材里,黑漆漆一片,谁都找不到你了。”

若昕吓得直抱住枕头。落霞呵斥道:“你也说得太过了。吓到小姐怎么好。”

景行趁机松开她的手,笑道:“你先睡,睡醒了就有萤火虫看了。”

“你……不会又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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