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2 / 2)枯城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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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不禁失笑,她总是这样按捺不住性子。对任何事物都抱以最纯粹的新鲜感,像蝶一样轻盈地翩跹于花圃中,从未长久地停驻在一株素鑫上。又过了片刻,景行低着头打尾端的死结,以免松散,听见落霞的轻声呵斥:“三小姐,若是您再盯着景行。那我可要让他出去了,以免打扰小姐学习。”

她忙摆摆手,对着落霞央求道:“别别别,姐姐,我不看了。不过你没发现,景行坐在花堆里特别好看吗?像支干净的芦苇,被那些花的娇艳颜色趁得更清澈了。”

他无语应对,幸而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落霞又一向端庄,不大与人开玩笑的。否则自己的尴尬一定全然现于众人眼前。虽然她很聒噪,一刻也不得闲,但在这于景行而言常年阴霾笼罩的深深庭院中,无异于一道最绚烂的阳光。她尚未学习该如何做一个动静皆宜的名门淑媛,这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很快,她又不得安生。二人只是由她去,这一会连落霞也失去了耐心,不再劝她,只是自顾自地讲解,由她是否能听进去。她却面色一凉,紧张地说:“有人再喊,好像——出事了。”

他们齐齐抬头,但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落霞先松了口气,认为又是她故意捣乱的幻觉。但景行见她表情严肃,心中隐隐不安,感到仿佛会有一场风暴来袭。因为若昕的耳力一贯出奇的好。

果然她没有听错,须臾后,锁红捂着心口快步跑进来,一手撑住胸口,断断续续地说:“出……出大事儿了,太太……太太小产了。”

整个屋子都在那一刻跌进了万丈冰窖。空气变得黏腻而潮湿,他的耳中回旋着茫然的嗡嗡声,对外界的话音都自动转变成模糊的回音。但他在僵冷的思绪中,还是紧紧扣住锁红气喘吁吁说出的来龙去脉。那个造成他肢体麻木的坏消息让景行丢下手中的花帘,飞快地朝幽兰院奔跑过去。

身后是若昕的伴有急喘的呼喊声:“景行,等等我。我也要去。”

他没有理会。心跳的每一声都很沉重,让他清晰地听见,像是死神踏来的步伐。与之相伴的是刚才锁红说的“罪魁祸首”。

“一只猫咬死了大少爷的鸟,大少爷气不过就追着它打。那猫从树上跳到南阁楼上去了,楼台上摆了一排花盆。大少爷对着那猫扔了石子,那猫被砸了一下,撞下一个花盆。太太正路过,身边的丫鬟当场被砸晕了,血流了一地。太太就吓……”

他耳边反复回旋这段支离破碎的话。等跑到幽兰院时,门口站了一大排人,都低着头,满脸愁云惨雾,里头隐隐传出女人的低吟恸哭。

更让他意外的是月现跪在院子里,成了很点眼的存在。后来,郎中和稳婆一齐出来,都对谢欲长吁短叹。那个稳婆嗐了一声,悲叹道:“都六个月了,真可惜,是个少爷哟。”

景行无法看清谢欲脸上的神情,因为他像一阵风似的大步迈开,甩下晦暗如霾的背影。景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立刻跟了上去。他找了许久,又问了许多人,才寻到西边角门里的一个小屋子。景行还未靠近,就看见门口围了许多噤声的人。凄厉的惨叫从屋子里穿出来,那是诚至的声音。

他想看见里头的状况。但那个小屋子密不透风,唯一的破窗户缝也拿黑布蒙上,整间房都透出与这宅院相得益彰的阴翳,它的上空仿佛长年盘桓着桀桀冷笑的阴雨云。很久之后,那声音弱下去,然后是一声棍子掷地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大开。谢欲大口喘气,头发松乱,额间布满汗珠。他是亲自动的手。

在他大步离去后,所有人都透出窥探而惧怕的神色,却没人真的敢进去。那已不是少爷,他们不会冒任何风险去靠近一个摧毁家族最重要欲望的罪人。景行拨开围绕的人群,冲进里面。只有几缕黯淡的阳光从屋顶木板缝隙里射进来,照在污黑的墙上,书写着前人留下的残忍诗篇。腰下血肉模糊,浸泡在腥味和老屋的腐朽味里。景行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该做什么。很快,有微弱的声音传来。他气若游丝:“娘……好疼,他们……又欺负我。”

景行坐在地上,把他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抬起,搁在自己的怀中,让他能尽量好受一点。景行不停地期盼,大家能够原谅他。虽然这对谢家而言很不公平,但他却依然祈求平日最会悲天悯人的贵族不会看着诚至在剧痛中死去。

景行不停地轻声叫他哥哥。不知过了多久,天慢慢擦黑,外头的人早就识趣散尽,万籁死寂。诚至终于醒过来,虚弱地连眼睛都睁不开,看到是他,勉强扯出一丝苦笑,“景行,对……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出去了。”

他开始嚎啕大哭,生平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哀恸,再次感受到刀尖在穿透心脏的疼痛。在过去的几年间,他失去了许多重要的东西,连挽回的余地都不曾有过,剥夺总是遽然来临。但是他至多只敢啜泣,因为生活让他提前学会,吵闹和哀嚎会引发折磨他的凶手更多的怒意。眼泪大滴地落在诚至的脸上。他摇摇头似是安慰,虚弱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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