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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盛传,黎王世子真是好福气,娶了周家小姐之后竟真的冲喜成功,从小落下的病根彻底消除,身子一日日健朗起来。这起官商联姻可谓是双赢,周员外得了盐铁私营权,黎王得了富可敌国的后盾,又得了一个健康的能活蹦乱跳的世子。
总有些流言蜚语,闲言碎语,黎王与当今皇上不和,有谋逆之心。
入府也有三年了,她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世子妃这个身份。她从孤城里醒来,从漫天飞雪里诞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来自何方,也不知将要去往何处,索性也就暂停了离开的心思,安安稳稳地呆了下来。王府的人待她都好,王妃大概是感恩她救回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待她更是好。
黎焰的身子大好了,她这才发现这个病恹恹的丈夫竟是这般博学多闻,比之自己大字不识不知要有趣多少。他耐心教她认字读书,从漫雪纷飞的冬日一直走到万花璀璨的盛夏,她学得很是刻苦,几年下来竟也能背出许多诗句。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字出自何方,杳杳,杳杳,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他每每声声唤自己的时候总要参杂了几分叹息。名字很好听,只是总带来一股荒凉感,又虚又远,是抓不住的幻影。渐渐她也觉得很是欢喜,黎焰给她起了个好名字。
皇上说,西北蛮族暴动,兴起的游牧民族大兰国严重危及到了帝渊的统治,黎王父子,你们替朕去平叛。出门的时候,黎焰紧紧抱着她许久,冷硬的铠甲硌得她生疼,他满是胡渣的脸也蹭得她很是不舒服,可是她还是笑着冲头也不回地领兵远去的他大喊,“杳杳等你凯旋!”
黎焰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她跟着王妃新学了刺绣,却总是毛手毛脚的绣不出一个好样子来。王妃瞪着她陪着笑脸交上去的作业,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分辨出那是两只戏水鸳鸯。几本诗集也能背下来了,她也能勉强自创吟诵几句不成样子的蹩脚诗句,想着等黎焰归来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也不是没有烦恼的时候,唔,比如费尽心思调解黎王妃和黎若郡主的母女恩怨,比如她看着小姑子黎若暗恋一个卖烧饼的落魄公子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前方的战报渐渐少了。等她意识到这一点不对劲的时候,有慌慌张张的下人来报信,说黎王父子在战场上失踪了。
王妃当场吓晕了过去,她倒也还算冷静,镇定地指挥下人将王妃抬进屋去,又吩咐着去请大夫。她不眠不休地守了昏迷不醒的王妃几日,熬得满眼血丝,颤抖着一颗心等着前方战报,只是父子俩依旧杳无音信。
她实在熬不住,便迷迷糊糊地趴在王妃的床榻边昏睡过去。当一丝微光冲破阴霾投进这了无生机的房屋里,她猛地睁眼挣扎着起身,却见王妃不知何时已转醒,流着哑然无声的眼泪,望着澄黄的窗台。
“母妃。”她轻轻地唤道,看着王妃一夜间苍老的容颜,她柔柔地拉住她无力垂下的手。
她看着她,她知道她想问什么,可也只得咬咬牙,痛苦地摇摇头。
“好孩子。”她埋首进王妃的怀里,感受着她温柔的手掌缓缓抚着她的后脑勺,竟传来些些心安的力量。王妃幽幽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似那空谷传音般缥缈虚幻,“偷来的时光,终究还是要还回去的。”
她终于知道,原来黎焰的病根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皇帝忌惮黎王,在王妃怀孕时喝的汤药里动了手脚,世子早产,娘俩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他自小便因此身子虚弱。世子身子大好后,又有朝中小人诽谤,皇帝本就对这个曾经和自己争过皇位的叔叔没什么好感,对黎王父子疑心渐重,想来是要借这次出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心头之患。
她听王妃心平气和地讲述着这一切阴谋诡计暗流涌动,心底的恐慌渐渐蔓延开来。
“黎焰……他回不来了吗?”她只觉得心口疼,很疼,恍惚间想起新婚夜里他那一句“没了丈夫”,竟一语成谶。
只是何苦还要给她这样三年,让她渐渐习惯他的陪伴,渐渐习惯他的脚步声,渐渐习惯他轻快的笑声,渐渐习惯他睡在身边传来阵阵安稳的呼吸声。
求而不得会有遗憾,可得而复失最为可悲。
“黎城要乱了。”王妃缓缓望向窗外,一只乌鸦在树枝上叫得正欢,无端端叫人心烦。
黎城是黎王的地盘,里面都是王府的亲信,黎王父子失踪的消息不知怎的就走漏了风声,皇家军队在城外威严有序地排列开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座大门紧闭的城,城中一时人心惶惶。更有谣言传出,黎王父子不是失踪了,而是早就死了。
她气急败坏,风雷迅疾地声音隐忍,抓了几个走漏风声的家仆,严刑逼供下终于有人承认自己是被收买了,一千两银子换来散播黎王父子阵亡的噩耗于市井。
“我们能做的,只是守好黎城。”王妃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等他们有朝一日归来,不管是竖着还是横着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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