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和气生财(1 / 1)悟无生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窦正本来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

他名如其人,一贯正派。平日行路,衣整冠齐,目不斜视;规矩种田,不偷拔邻地一草一株,不拾捡一米一藜,就是风或鸟虫吹了过来给他,他都会小心拢好,回撒过去。下工以后也不胡乱走动,径直归家烧饭吃菜,只偶与一二老友聚茶谈天,酒都不饮。若遇人有急,他尽力帮忙;若他需助,除非必要绝不轻易开口,若开口请帮,他必酬谢别人,还上一顿饭或是返几铢信用钱。

但窦正却郁愤的发现,别人不能像他一样敬法守礼。隔壁李哥卖红枣发了一笔小财,宴酒一天,铺张浪费;王妈年纪一把还花枝招展,不检点;艳芳居然嫁给了比她还矮一头的村长儿子,贪慕虚荣;陈伯不过去县城里玩了一圈,回来这事说了一个月,见识短浅;周叔不好好种地喜欢收集矿石,不务正业;赵强非说行书比楷书可观,没品味;许坚没事就往卫家跑,还不是看人富贵,谗媚附势;至于卫家,钱财必来路不正;老何大字不识几个,却高谈阔论国事,胡乱说话;别人帮通了水沟,自己请人家一顿饭,待到自己帮人卖一天红薯,却只给了一斤红薯作酬谢。

窦正气恼与日剧增,不解为何天下人不能同他这般端正处事。而且更令他懊丧的是,别人也不待见他。

邻居愈少找他帮忙,几无上门拜访;村人见他,老远就低头侧目,或索性绕道行开;场上庙会无论看戏麻将红白喜事,无人叫他;有时三五人群正笑谈风声,见窦正身影便噤声不语,甚而迅速散开。

窦正想不出自己有何错处,引村人如此。他踌躇许久才拉下脸面,私问两友为何如此。二人均说,此乃窦正为人端正高尚,懂礼守仪,而村人多俗懒无教,散逸随便,见窦正自然感到惭愧约束,故以避嫌。窦正顿觉心舒,觉友说的在理,连其闪烁眼神都略而不见了。

既如此,窦正心思自己应和光同尘,与村人多有亲近,也显示自己君子度量,大人不记小人过。恰逢有京城歌乐前来表演,窦正也许久未见村外新鲜,正好去见识一番。

为此窦正特意穿上新作的袍子,梳洗洁净,去了会场。只见人头攒动,大抵全村都怀着同样心思出来赏奇,因此座位很快塞满。即使如窦正去的早,也花了颇大功夫才在中排角落占了一处。旁边村民见到是他,也只得略尴尬笑笑,在侧安之。很快戏台开响,场上喧哗声也渐渐小了下去。但村民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有嗑瓜子嘎嘣壳的,妇女们嘻嘻笑和小娃奶哭声。窦正忍不住盯了这些人好几眼,但觉发作不宜,忍了下来。加之台上也开始眼花缭乱,窦正便把注意力暂时转了开来。

便见一阵金银闪闪,丝光舞舞,京城来的歌乐团果然与乡下不同,不似此处常见的土棉乡麻黄褐青黑,而是锦簇五色,团团囊囊,又兼珍珠玉石点缀其上,配以数不清的亮片儿紧裹裙摆,顿时窦正不知把眼睛往哪搁。尤其裙下多有开缝,时时大片白色流撒出来,令窦正面红耳赤。待到开唱,更是锣鼓铿锵,长调短呼,词曲里男求女好,莺燕鸽鹊。窦正越听越觉逾礼,不由眉头紧皱。他看看周围,见村民都眉开眼笑,目露痴迷,虽有个别羞涩者,大多仍沉浸其中,显是快乐。窦正实在忍不住,拉过旁边村民对其低声说,这个实在难听。旁边小哥被窦正一扯,闻得此言,不由皱眉,摆手让窦正不要再讲。

窦正只得缩回。然心内甚不大爽,时不时低声嘟囔,或说还是上回二胡萧笛有意趣,或说这些歌乐姬过于低俗,或说台上太吵台下太乱无礼无序。如此片刻后,旁边小哥实忍不住,转过头让窦正闭嘴。窦正被一比自己年龄还小好几岁的抢白,顿时脸上挂不住,又觉自己理直气壮,便回了小哥两句。小哥毕竟正火爆年纪,几番掐嘴之后就忍不住动起了手。双方便扭打了起来,周围一阵哄闹,一时都站起来观看,连台上都忍不住停慢些许,脖子前拧看发生何事。窦正不敢乱动拳腿,怕人见了说他使阴招,又觉受到极大侮辱,颜面扫地,又气又惧,只得抱住头脸,往场外挤出。好在他坐在边角,出去不难,但饶是如此,也挨了小哥好几下实的。又不知旁边是村民使绊子还是腿脚乱伸,让他跌跌撞撞,新制的袍子也因此灰黑块块,杂着地上土泥和鼻血,他眼青脸肿的逃离了会场。

窦正回家后,气恼攻心,外伤变内伤,轻伤变重伤,闭门不出大半月。再次见到村民,大多掩口偷笑,令窦正忿恨难消。他又去问好友,为何自己明明是仗义维礼,恐村人堕落,一片好心却反遭毒手。友们又劝,忠言逆耳,好人难做,此是村人俗庸,自然不解窦正苦心。窦正听后又略释怀,但兹事体大,体肤损伤,不同其他,此恨脑终归埋下不去。也自那后便落下了点病根,一生气便心如火烧,烤灼感又反令气恼更盛,如此往复,常心肝炙痛,许久不消。

这之后窦正更加少与村民往来,穷的嫌其低,富的嫌其耀,贱的嫌其恶,贵的嫌其耻,懒的嫌其散,勤的嫌其鲁;胸里鄙夷,与二友相交,自觉足矣。

这日,一友因家里事忙,脱不开身,又急需一批绯红布制作开春的新棉被套,便请窦正帮忙去县里采买,还扯了一小块样布,让窦正对照着购上几丈。窦正便去了,没料这种红布恰好脱销,且是县里唯一的布料店,再远去别家得要几天功夫,窦正也未做此准备。布料店主瞥见窦正手里的样布,便大咧咧笑说,你是要扯新被吧!来买这布的人都是为这个,所以这不是卖完了,好在啊,还有一批朱红的布,相差无几,也有不少跟你一样没买着就买了那样代替的;我给你看看,你瞅这颜色,差不离吧,要不你买这种好了,一样一样的,包满意。

窦正寻思着,朋友确实是要做新被套,看那颜色也确实仿佛,都鲜红欲滴,煞是好看,老板说的颇为在理,买回去说不准朋友更欢喜,便跟老板买了。

不想回去给友一看,非但不喜,反而微怒,说:“这并非绯红。”窦正连忙依老板那理解释了一番,说:“我看这朱红甚好,反正你是要做被套,据说许多人也用了这个,更好看咧。”友眉头蹙的更深,说:“但我要的非此朱红。如果卖完,你也可以不买。”窦正便说:“空手而归我似觉不妥,也是望你有布做事,这个确实差不多。”友愈发不快,频频摇头说:“但问题是我觉得好不好看、妥不妥当。”他坚决不要此布,让窦正退回。窦正认为大老远跑了一趟也不容易,友不该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差别再让他走一圈。而友却说窦正不顾他人考虑,自作主张。窦正则委屈认为自己正是为友考虑才换了布匹。友说如果窦正不退,他也不付钱与窦正。窦正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货物买回,功能无差,甚至更好,必需补钱,起码路费。双方你来我往,竟然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为此事窦正又去和另一友诉苦,让他做个裁判,看看谁对谁错。另一友听完此事,没有正面应说,而是吞吞吐吐,问窦正尚欠他二百八十铢信用钱可还记得。窦正一时竟想不起来。友提醒他说是某次他还钱给窦正,一时没有细碎小钱,给了整的,当时不好意思说太细,窦正也满口答应过后会找钱,没想就无了消息。窦正想起此事,赶紧如数找还了他,又问他为何不早提醒。友又吞吞吐吐,良久才说每次人家帮了窦正他还礼时,不是饭菜素淡便是银钱稀少,与忙不符,众人都觉窦正小气。但因此事别人也不好明说,毕竟窦正还有来有往,一开口说这事儿便好像自己小气了;友也因此认为窦正悭吝,贪了钱不想还或拖着不还。

窦正乍听,不由大怒,认为完全没有此种事情,友人扭曲黑白,妄冤于他。友见此情形,也不多辨,拿上找钱便疾转出去,日后再也没有上门。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