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江源又一次摔到地上。
他回头看了看严枫,满是不解。严枫连眼神都没给他,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同样的事情在开学第一天又重复了三次。温江源屁股摔得很疼,手擦到凳子的边缘,蹭破了皮。他终于忍无可忍,愤怒地瞪向后排的严枫。
对方比他高,衣服比他好,鞋子不是乡下孩子穿的解放鞋,而是一双黑色的篮球鞋,温江源当然叫不出品牌的名字,学习还比他好。他只是瞪了一会儿,气势就弱下去了。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凳子慢慢坐下。
课间的时候,他才听班上的女生议论。这位新老师姓冯,是城里下乡轮岗的老师,外甥没人照顾,就带着一起来了。他这外甥可不简单,爸爸是镇长,妈妈在省行。
温江源觉得自己更渺小了,习惯性地把自己往下缩了缩。
轮岗的老师倒是不奇怪。双河村处于三个镇的交界处,非常偏远,没有老师愿意来。他们这所村小学只有幼儿园到四年级,五年级就转到镇上去读了。固定的老师4位,都是村里上过初中的人。剩下他们一个班,就要等城里轮岗的老师来带。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每年轮岗来教他们的老师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
一年级的老师喜欢打牌,二年级的老师喜欢背着自制的电鱼工具去小河沟打鱼,三年级是位女老师,超级喜欢织毛衣,还有勾毛线鞋。不知道这位冯老师喜欢干啥。
温江源默默地想着,突然发现同学的目光都转到窗外。
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狗正趴在窗户上,吐着舌头看他们,目光凌厉。
温江源感觉到血液顿时凝固了,汗毛都竖起来,分毫不敢动弹。
他三年级的时候在上学路上被狗咬过,大腿上缝了八针。乡下时兴算命,温江源刚生下来不久妈妈就去村里算命的老先生那里给他算过八字,说他身上会带伤痕。这八针让温妈妈放了心,这一劫算是过了。
现在,这个巨大的阴影又朝他靠近了,那只硕大的狗距离他只有不到20厘米。
这时,后排的严枫站起来伸手抚摸它的头,“阿龙,过来。”又抓住它的耳朵亲昵起来。
九月的天气很热,正是收稻子的季节,附近农田里打谷子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到双河小学。温江源却全身发冷,脸色也泛白。
这是冯老师的猎狗。
从小就被人欺负,但是温江源并没有习惯这件事。他反抗过,只是他的拳头太弱小,所以只能选择地把自己缩进壳里,希望籍此远离是非。在四年级的第一天,他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这种方法,将不能再保护自己。
温江源与那只三条腿的凳子为伴,成为全班的笑料。每天连上厕所都憋着,实在憋不住了才起身离开座位。但教室里还是时不时地响起他摔倒地上的声音。也不知道学校还有没有别的凳子,但是他不敢去问。
整整两个星期。第二周周五放学的时候,他把那只凳子架在脖子上,扛回了家。还好温爸爸是木匠。
温江源跟爸爸说,他坐的凳子坏了。
看着儿子的委屈样,温爸爸还以为是自家孩子弄坏的,担心学校让他赔:“就这件小事啊?忘记你爸是干啥的了?你爸可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的木匠,做了三十多年的木工,还修不好一直板凳?”
这个庄稼汉摸摸儿子的头,很是豪气地帮他把问题解决了。他40岁才有了这个儿子,自然是不想他受委屈的。
温爸爸收完稻子回来,提着斧子去山上砍了棵小树,搬出自己的工具箱,卸下晃晃悠悠的三条腿。
温江源蹲在院子里看着爸爸干活,去掉树皮,用弯尺量了凳子的尺寸,用墨斗在小树上弹好墨线,就开始刨木花,锯木方。他跑回屋去给爸爸的茶盅续上开水端出来。
等妈妈喊吃饭的时候,爸爸已经重新给凳子装了四条结结实实的腿,还刷上漂亮的红色油漆。
温江源觉得,这是他见过最好的凳子。
温江源经常听父亲讲他的故事。因为家里有田地,爷爷被村里评为地主,温爸爸读了一年半就不能再上学了。于是跟着爷爷学木匠,12岁就到更偏远的贵州给人做木工赚钱。
本来按照这种子承父业的趋势,温江源是要继承衣钵,跟着爸爸学木匠的。在乡下,男孩子总要学一门手艺才能外出挣钱,挣了钱才能娶媳妇儿。
每次看到温江源的成绩,爸爸就忍不住皱着眉头敲打他:看你这样子,不读书就回家跟我学木匠吧。
温江源很担心,连学都上不好,看爸爸做的风车、桌椅、柜子,还有他刚上学的时候刻的笔筒,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学好木工,做个好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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