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夜楼经历了十个月前与聚雄帮的大战后,已然成为京城黑道龙头。只因为司马照斌的大局操控,凛风夜楼之优势微乎其微。两帮派为了各自发展已在大战之后又再次处于长久休战之态。
金璐辉由于旧伤之恶化,已闭关疗伤大半年之久,至今仍未回归,帮中的大权也不得不交由金日腾与倪煜晨共同掌管。
如今的凛风夜楼如同昔日聚雄帮,正是那千万棵树中最粗壮的一棵,所以一举一动也容不得半点差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夏逸喜欢喝酒,也喜欢与朋友一起喝酒。作为凛风夜楼第一闲人,他却不能随时找到人陪他喝酒——毕竟不是人人都如他这般闲。如果世人皆如夏逸这样闲散,恐怕人世已到了末日。不过即便无人陪饮,夏逸一样可以对月饮尽樽中酒。今夜,他就是一人在须尽欢畅饮。
自霍水琳死后,须尽欢便交由其原先的下属莲姨搭理。
“夏长老,怎么一个人在窗边喝闷酒?”莲姨忽然坐到了夏逸对面,媚笑道:“今日不找姑娘们赌两把么?”
莲姨的眼角已有了皱纹,虽不太多,却也清楚地刻写了她所经历过的沧桑。烟花之地的女人似乎老得很快,何况莲姨也快四十岁了,但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她虽已没有了少女的青春活力,却多着几分熟妇的韵味。
须尽欢有三层楼,夏逸正坐在二楼的窗边,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着呆。这也是夏逸的爱好之一,浪子本就多是寂寞的,每一个浪子都会有一个令他觉得不错的地方可以让他去喝酒发呆。
“夏长老,要不我去叫两个最上等的来陪你?”莲姨又笑问道。
夏逸抬了抬手中的酒杯,缓缓道:“兄弟我今日无此雅兴,姑娘倒是不必了,酒却不妨再来两坛。”
莲姨道:“夏长老,恕我多嘴,想想你今年也该二十四了,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夏逸握着酒杯的手一抖:“成家立业?”
莲姨道:“你看倪长老,上个月刚纳了第三房。”
夏逸只管往口中灌酒,又喝了一杯后才徐徐道:“倪大哥风流倜傥,我一个闲散懒人自是拍马也望尘莫及。”
莲姨道:“不过夏长老也不必着急。”
夏逸道:“不必着急?”
莲姨道:“若是夏长老还没有心仪之人,我倒有一人可荐。”
夏逸道:“哦?”
莲姨正色道:“不瞒夏长老,我要推荐的正是我干女儿小薇。我这女儿生得不错,干活勤劳踏实……夏长老,我虽是出身这行,但小薇是冰清玉洁之身。你以前来喝酒时还见过她两次,上个月她刚满十七……看,那丫头在那儿!”
夏逸正回忆着小薇是哪一位时,经莲姨一指,才看到隔着两张桌外一个衣着朴素、长相清秀的少女正认真地擦拭着桌子——似乎是有些眼熟。
“看来如何?夏长老若是喜欢,那……”莲姨焦急地说道,便要开始滔滔不绝。
“莲姨。”夏逸轻抚着一块圆润的玉佩,笑道:“小弟我还不想成家,小薇这勤俭持家的好姑娘也不该配我这游手好闲的浪子。”
夏逸站起身,他看到小薇时也看到了一位坐在三楼天台的熟人。
天台上置了一张八仙桌,却只坐着一个人,且时不时地往口中灌下一杯酒。这人的背影显得极为萧索,他喝下的似也不是酒,而是道不尽的寂寞。
“你若想醉,不如我来陪你喝。”夏逸说完已坐在“熟人”身旁。一个人在最寂寞的时候,有一个好友来陪他喝酒,总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熟人”道:“你当然也知道了。”
夏逸沉吟道:“我当然也知道。”
“熟人”苦笑道:“一个月前,圣上下旨册封皇妃,如今不止京城之中,王土之内也该人尽皆知了。”
“熟人”当然就是傅潇。
“之前我听到这消息时已是一头雾水,可你偏偏不在京中。”夏逸似被傅潇所影响,也感到杯中的酒变得又苦又涩,便仰望着明月叹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潇沉默了很久后才缓缓道:“这实在太快了……在听涛峰上,想到会失去舒舒我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又忽然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在陪她去大观音庙时,我又知道我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他的笑随即变成了苦笑:“两个月前我奉命去西城查案,二十日前才回到京中,接着便知道了这个消息。”顿了顿,傅潇又道:“徐尚书很赏识我,我本也打算在明年年初上门提亲,只不过……”
——只不过已太晚了。何况徐尚书再疼爱女儿,又怎及巴结当今圣上重要?董、刘两党之争愈发激烈,有徐舒舒吹枕边风无疑能为刘贵清一党多争取一些优势。
这些话,傅潇当然明白,所以夏逸没有说出口,也不忍心说出口。
“你……见过她没有?”夏逸问道。傅潇无奈地点了点头:“舒舒不久前失去了父亲,她很悲痛。”
夏逸忽然低声道:“不错,徐尚书已经死了。”
傅潇道:“我懂你的意思……但在舒舒心中,父命与皇命都是不可违的。”
夏逸已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得问道:“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傅潇沉声道:“我要再去见舒舒一面。”夏逸当然听得出傅潇的言外之意,寒声道:“你已决定了?”
傅潇不语,他沉默了。
夏逸叹了口气,已不再说什么,他已不必再说。他知道他劝不住傅潇;他也知道,即便他劝住了傅潇,傅潇的余生也与死了并无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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