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并不甘于一辈子做个平平庸庸的游方道士。前三十年对于他而言,基本上是虚度了。直到遇到了沈驷,他才觉得,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大概是来了。
一则是沈驷的的确确有让他见之惊艳的术法才华,想着如能学得一二,显露出去,这辈子怕是也就够吃了。二则是沈驷在这汉阳城内的不二地位,实在让他看到了得展抱负的希望。
可拜师之后他才终于知道,沈驷在他拜师之前对他提点的那几句话并非是一时兴起,而应该算是郑重警告。
沈驷的确懒得教他,甚至,如果不是许靖观自己眼巴巴凑上去拜师学艺,他怕是都会觉得,沈驷收他这个徒弟的目的,就是让徒弟去挣钱养他,而他这个做师父的就负责混吃等死。
而对于权势,沈驷更是没有那个贪恋的欲望。若不是张伯龙还时不时的派人过来嘘寒问暖,三班班头也隔三差五过来汇报工作的话,许靖观都险些以为,他这边刚拜完师,那边沈驷就在府衙凉透了呢!
不过,许靖观是个相信自己的人。
不管二人年龄高下,抑或是沈驷本身毛病重重,许靖观既然已经拜了师父,就严格遵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古训。只要沈驷还认他这个徒弟一日,他就绝不会轻易半途叛出师门。
师父不愿意教?没关系,许靖观只当做沈驷这是考验他的心性。每日变着花样儿的买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回来,哄师父开心,说不准哪天沈驷就愿意教他个一招半式了呢?
至于沈驷不贪恋权势这个事情,在许靖观看来,其实也不算麻烦。因为许靖观发现,自己这个师父虽然口口声声的这儿懒那儿懒,让他挪一步都难。但真的碰上于黎民有碍,或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他是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的。
总而言之,只要沈驷不是真的心如止水,许靖观就有办法给他心里这潭水搅出滔天的浪来!许靖观对这一点,一向极有信心!
自那日赶走了沈骖和尹东城两人之后,沈驷的日子过得还算是比较平静。每天就往家里一呆,教教小鬼、晒晒太阳,静等着徒弟收摊回来给他投喂一日三餐。
规律又清闲的生活让沈驷觉得,收徒简直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但是,随着府试的日期一天天临近,这么大的事情,身为府衙总班头的他,拿着这份儿钱,就也免不了要操这份儿心了。
汉阳虽然是个小府,仅有两县,但文风极盛。自古以来,就有惟楚有才之说,而更有汉阳科第甲三楚的说法。所以,虽然此地人口不算特别多,但每年到了各级考试的时候,考棚里却永远都是人满为患。
提前数日,刘金山就找上了门,询问沈驷关于考试的各种安排。
沈驷又没有当监考的经历,对此表示兴致缺缺。
刘金山却好似是生怕丢了生财之道一般,定要在沈驷身边聒噪。
他问道:“四爷,我们几个的意思是,今年还按照之前几年的布置,考试前一日,在考场街统一售卖可以带进场内的笔墨砚台,并售卖考号。”
沈驷听了,便觉得有些奇怪,“笔墨砚台,人家自带便是了。读书这么多年,难道家里头会连这些都没有?”
刘金山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他说道:“四爷,你之前在乱葬岗许是受了些什么刺激,记性受损,所以不太记得了。这规矩,可是你立下的,也算是咱们的一项大收入。整个汉阳府的考生都知道,只有拿着咱们卖的笔墨砚台才能先进考棚占考号。若是没买,那等到进考场的时候,估计也就只有臭号、火号旁边的位子能挑了。”
沈驷听得直皱眉,“这不就把考生都得罪了吗?”
刘金山却说,“你刚立这规矩的时候,也有人问过这话。你当时说的是,得罪的都是些穷鬼。连一套文具都买不起,那还读什么书啊?再说了,若真有超世之才,不管坐在哪儿,都不会耽误他考试。”
沈驷摇头说:“不妥,不妥。你想啊,不说寒门学子,就算是那些家中虽少有积蓄、但花钱买东西依旧觉得肉疼的那些学子,日后一旦当了官,岂不是要报复我们吗?”
刘金山说:“四爷,你当时可是说,这些人就算当官,也要从小官做起,一级一级的磨上去。等他们的官做到足够大的能管到汉阳的时候,八成也早早的就忘了这么丁点儿大的仇了。有钱赚啊,何乐不为呢?”
沈驷听了,更觉得荒谬。果然还是位卑权小,所以目光短浅,这样的做法,长此以往,不给自己招惹祸端,搞得天怒人怨才怪呢!
沈驷最怕麻烦,当然不能准许这种做法,本想直接取消这项陋规,但是想到刘金山等人要依靠这般的陋规获取收入,他又不禁犹豫。比起学子带来的麻烦,显然他手下这群人能够制造的麻烦会来得更快一些。
想了片刻,沈驷说道:“以前那是我糊涂,今后不准再干这缺德的事儿了。能高中的文人那都是文曲星降世,咱们若是阻碍了他们早登前程,那还了得啊?不过,你们也放心,我自有办法,给你们补上这些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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