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牙和围着的饥民听得正入神,纷纷缩起肩膀凑在一起,仿佛走夜路的是他们,老秀才满意地捋了捋邋遢的胡子,轻轻咳嗽两下,故作玄虚的环视众人,又抬了抬身子,直到众人朝他投来催促的眼神才开口:“忽然,有人照见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啊!!他吓得大叫一声,所有人都往大叫之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随着火把越来越多,众人才看清楚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整趴在地上啃一头狼的肉。”他忽然加快了语速,大家伙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血人也看到了举着火把的几个家伙,他抹了一把脸,又继续大快朵颐起来,经商的人那见过如此画面,不人不鬼的东西,像野兽一般吃生食,还以为遇到什么山魈,狐妖,黑熊瞎子,可队伍里有一个脚夫,他仔细端详咔嚓咔嚓吃肉的玩意,突然叫了两个字——咒生!”听故事的一圈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天就是脚夫抬咒生进的山沟,当他唤起咒生的名字时,野人豁然站了起来,冲远处嗷嗷嗷叫了几声,叫完还冲脚夫咧嘴一笑,一张血淋淋的嘴,把脚夫吓得当场就跌坐在地,咒生也没理他们几个,转身拖着地上的死狼消失在黑黢黢的林子里。”老秀才说得太快有些气短,他又换了一口气,端起破碗盛的浊水,喝了两口后继续把故事说完:“就在大家以为安然无事时,身后猛地就传来狼群嗷嗷的叫声,林子里的树沙沙作响,脚夫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吓破胆一般大叫着:咒生的孤魂来报仇了!说着便抓起一个同伴的火把往前方冲过去,吓懵的众人也跟着跑了起来,狼群就在后面追啊,一直追到了太阳出来才散开。”
“等天亮大家开始清点人头,脚夫才发现十来个人进沟,活着出来的只有五个,他们也不敢耽误,赶紧出关去谋生路,怎知道关外打仗,这些人又被抓了壮丁,那脚夫后来又见到咒生一次,咒生看到他只是问了一句,怎么那晚狼没咬死你呢。”
“真狠啊。”黄牙两眼放光,他又拿出一粒干豆子,诱惑老秀才道:“你跟我去办件事,这个就赏给你。”
黄牙装款爷,老秀才虽然心里不屑,但为了那豆子也趋炎附势起来:“你只管说。”
咒生在河边喝了水,又洗了一把脸,还没来得及找个芦苇地睡一觉,黄牙和老秀才便鬼头鬼脑地摸了过来,他们二人笑眯眯地凑到河岸边,一路呼呼喝喝把旁边的人赶走,众人倒也不是怕他们俩狐假虎威,只怕咒生这位真阎王。
“生哥,生哥,咱有一笔买卖同你谈咧。”黄牙贼兮兮道。
“什么买卖。”咒生眯起眼,他当然不信黄牙有好事不独吞,能来找自己,恐怕是一个人吃不下:“有好事你还能便宜别人?”
“生哥,你这就见外了,咱们说起来也是兄弟,有好事能不想着大哥嘛。”黄牙油嘴滑舌。
咒生无所谓对方真心与否,他就不信世上还有真心待自己的人,黄牙更是心知肚明的,但他还是拉着老秀才把事情交代了:“生哥,这回是老天爷赏饭吃,你看我捡到什么。”他把一张皱巴巴的东西献宝一样拿出来展开。
“上面写了什么。”咒生和大多数人一样不识字,他让老秀才解释上面的东西,识文断字的老秀才煞有介事地晃动他那颗干瘪的脑袋,和戏台上的角儿一样,装腔作势地接过黄牙手里的纸片,缓缓展开来。
老秀才故意拖长语调道:“上面写的是壬子年二月廿十,绿营有一队人马要押运粮草从官道上过,让各县的官府衙门放行。”
二月廿十,粮草。
心里迅速过了一遍的咒生,一下就弄明白黄牙为什么不敢独吞,绿营就是官兵,官兵手上有火枪,蹦一下人就没了,他是有贼心没贼胆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是啊,官兵吃的粮都是冒着香气的白面白米,反正到哪儿都是逃不过饿死累死横尸街头的命,为什么不在死之前做一个饱死鬼好上路。
“黄牙,那伙官兵在哪儿。”咒生想吃饱,他不怕。
黄牙两眼骤亮,像点了火:“生哥,我之前一直就跟着他们呢,今晚那队兵爷就在这条河下游的官道上扎营,现在摸过去晚上就到了,咱们抹黑过去,能拿多少是多少。”
下游的官道,不是很远,天黑也好做偷鸡摸狗的事,咒生没有马上答应,他见过关隘上的官兵用洋火枪驱赶流民,声音响鞭炮,打在人身上血哇哇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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