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水津律悠悠转醒,已是接近日落时分。
他睁开双眼,瞧见这陌生又简陋的屋子,心中升起了不安感,看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面色瞬间便冷了几分。
只见这个六岁小男童,慢慢地伸出两个指头,轻轻地将被角夹起,用力一掀,翻身跃起,跳在地上。
看这动作,应是有功力之人。
乍一看,这姿势还有点小帅气!
他张开双臂,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物,眉头渐渐皱起。
转而抬头在房间里左右查看,神色有些焦急。
待看到自己的包袱,赶忙走过去,伸出手,刚打算碰,突然想到了包袱掉落在地的情形,那里面的物件岂不是都脏了!
想着,他似是有些烦躁,脱下自己的外袍扔在地上,只着里衣,转身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有一棵杏树,树下坐着一位身着淡粉色衣衫的小女童。
此刻,这女童正一手拿者酸杏子,一手翻着桌子上的书籍,低头思索,看起来极为认真。
夕阳的余晖从树隙间穿过,洒落在地面,桌上,人身,点点斑驳,似有明暗变幻。
水津律走出屋门,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暖黄的光韵下,周遭显得格外安静,连他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平静下来。
黎潇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抬头望去,淡漠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疑惑,他为何只穿了里衣出来?
见他好似盯着自己手中的杏子,黎潇便举起手中的酸杏,道:“你醒了!给,你吃。”
而此时,对面之人的神情却不悦起来。
又是她!打乱自己计划之人!
水津律忆起今朝之事,心中便又泛起怒意,对了,先前好似碰到了她的手!?
想着,他低头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浑身都难受起来,忍着厌烦,抬头问道:“这儿可有清水?”
黎潇见他不收,便把杏子装回自己的食兜,起身从灶屋内用葫芦水瓢端了一瓢水出来,问:“够么?”
水津律并未言语,而是走到距离水瓢一尺远的距离停下,仔细查看瓢里的清水,见这水清洌干净,无任何异味方才放心,道:“我需要盥洗一番。”
闻言,黎潇转身回去,端了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出来,放置在灶屋边的木桌子上,指着一旁的小木盒子,回头道:“皂角在这儿。”
“没有匜盆吗?”
黎潇不知匜盆是何物,正要发问,从院落门口处传来了黎母的声音。
“律儿醒了呀!”
说话间,黎母走上前来,甲汀跟随在她的身后,进入院落。
“律儿为何只着了单衣?”黎母神色担忧,天色渐晚,这晚间的凉风要来了,若律儿被风吹得生病了,她无法同沐颜交待。
可水津律却并未回答黎母的疑问,只是复述道:“没有匜盆吗?”他实在是想要立刻洗了这手中污。
闻言,黎母面色一滞。
他们家毕竟不比大户人家,盥洗之礼,她自打离开海府便舍了,如今家里自然是没有这倒水的匜盆。
想着,黎母便含笑道:“律儿,我们家没有匜盆,黎姨给你用水瓢代替可好?”
黎潇一看母亲的神色,便知她定是为难了,如此,自己今日说让水津律住在自己家里,许是给母亲添了麻烦。
再瞧水津律,黎潇便有些不喜,这个小童怎的这般无礼!
好在,水津律未再强求,点头同意。
随后,甲汀便去灶屋里端了一瓢水出来,按照黎母的吩咐,慢慢浇在水津律的手上。
水津律搓洗着双手,水流顺着他的手向下流去,落人黎潇先前端出来的铜盆中。
全程,他的手都不曾碰到过水瓢或是铜盆。
黎潇方才知道,他的盥洗这般麻烦,竟需有人伺候。
正值出神之际,敲门声传来,抬眼望去,门外来了几辆马车。
黎潇开门,见是今日同水姨一起来的家仆,便让开家门。
水津律抬眼看到自家人来,猜测这些人定是来抓他回府,面色更是不悦,有些生气地盯着黎潇,心道:果然这小女童同家中报了信,每次遇到她都没有好事!
岂料,这些家仆虽下了马车,却并未抓他,而是将三个大箱子抬了进来,放置在院落中。
为首的家仆走上前来,躬身道:“小公子,箱子里是您的日常衣物,少夫人传话,您若不想在自家待着,便在此地住下来吧。”
未等水津律回应,几位家仆便同黎家几人行辞礼,转身离去。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水津律脸上一片煞白。
在这等简陋的脏地住下来?不行,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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