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送走了醉醺醺的不良人,又见小麻已经睡下了,就上到二楼查看刘二的情况,却不想原来韩凝礼也在此处。
“好好的小年夜,就这么给搅和了。”韩凝礼摊手无奈,“那好酒好菜本来是我的啊。”
赵一平却还是面无血色,没缓过劲儿来:“好歹那两个不良人没有上楼。”
韩凝礼听了连连点头:“要是真上来,也不好说把人藏在柜子里能不能蒙混过关。”
这一句说的众人都有点颓废,他却还补充道:“倒也不怕,就那两个东西,要真是上楼来看出了什么,索性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还不等沈燃喷他,赵一平就训斥道:“胡说八道!”
沈燃还没见过这样的掌柜的,因而也是十分震惊的侧头去看。
赵一平先是叹气,而后还是有些气愤道:“你都来这儿多久了,怎么还不明白。
咱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带着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来大展拳脚的。你自己说说,咱们除了有些见识外,还有什么比得上此地生此地长的唐人,如果不安安分分的活着,人家要拿捏咱们,还不是手拿把掐。”
韩凝礼听完,也是愣了一下,片刻才尴尬道:“掌柜的说的是,是我想的不周全。但是阿燃刚才不是处理的挺好嘛,装孙子这一道上,咱们谁也比不过他。”
赵一平瞪他一眼,才叹口气道:“我的意思是,刘二能在这里待一阵,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沈燃顾不上听他们拌嘴。
他手里正攥着那张薄纸片,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
他仔仔细细的看过。
户主,男,赵一平,年肆拾伍,代父承户
女,赵氏醍醐,小女,年拾陆
男,沈燃,投亲,年拾柒
右件人见有籍
男,沈小麻,年拾贰,景云元年赦后附漏投亲
最尾处半个手印,整张纸像是上下一撕两半的状态。
他没想到,赵一平竟早早的就将他的户籍落定了,甚至连小麻的户籍都是有补充的。
“掌柜的...”他似有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掌柜的懦弱,不敢在普通人面前露头,却不想掌柜的心思缜密,早早为他做了打算。
赵一平却有些不好意思:“你的户籍本是早就落定了的,但小麻是后来的,所以他的还在增补。”
他轻叹一声,郑重道:“谢过掌柜的。”
赵一平连连摆手:“花几个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有什么可谢的。这户籍是最紧要的,若是没有户籍,不管你是逃奴还是异人,统统要抓起来过堂再说别的。”
沈燃此时不免有些后怕,但也实在好奇,因而又问:“花钱能买户籍?”
赵一平点头,解释道:“本来是不成的,唐人的户籍制度复杂。若有新生儿要填报户籍,都是要报给当坊的里正,里正查明无误,再一层层上报,落定后收档的。可你和小麻来的巧,赶上新帝登基,还未出大赦的期限。再加上里正最爱吃咱家的芋头扣肉,我只说你是逃难来投奔我的,那里正也就收了钱办事了。”
说到这里,韩凝礼瞥他一眼道:“你小子真是运气,啧,也不能说是运气,毕竟钱是你挣的,面子是你的芋头扣肉挣的。”
沈燃暗自腹诽,这个韩凝礼,自打与他们混熟了后说话就没了分寸,也不顾赵一平这个正牌掌柜爱不爱听,什么都敢往外说。
他正要张口为掌柜的解一解尴尬,却见掌柜倒是没大所谓。
也只得道:“咱们现在能在这安安稳稳的说话,还不是依靠掌柜的耳提面命。没有掌柜的,我怎么知道咱们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刀下。”
赵一平听了连连点头,又补充道:“时刻都得记住,不光不能做超出目前技术水平的东西,更不能依靠只有异人才知道的史书记载来预知未来囤积居奇。这都是犯大忌讳的。所以还是阿燃有本事,改良了调味的作料,咱们才吃喝不愁,能过上松快日子。”
沈燃不喜欢这种互相吹捧,也就是笑笑,不准备接话了。
赵一平就顺着说起屋里躺着的刘二来。
“我今日才知道,这刘二竟会烧瓷,他听人说八义镇上有瓷土,是要去烧窑过活的,谁知半路上在官差面前露了馅。”
韩凝礼也道:“我看刘二挺机灵的,怎么不知道小心些办事呢。”
赵一平不无惋惜道:“说的就是,让异人司知道了他会现代的烧瓷法,这下给折磨成这个样子。”
沈燃也跟着慨叹了两声才问:“最近有缉捕刘二的消息了吗?”
韩凝礼叹着气摇头:“还是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吧。”
沈燃扫了一眼在座三人,又问:“你们觉得,刚才那些不良人真是来例行巡查的吗?”
赵一平想了想,答道:“应当是,虽然不知道查些什么,但每年年下都来。”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两个不良人在屋里的行为,虽然他俩咄咄逼人还一唱一和,但确实也找不出什么偏差。
再者,他已经多次与韩凝礼细细的盘点了劫狱的经过,也没有发现什么疏漏。
目前也只能像韩凝礼说的,走一步看一步。
但除开刘二的事,还有一人也让他放不下心。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你们聊,我下去看看小麻,不知道那孩子睡了没。”
二人点点头,沈燃便起身离座。
他刚进后院就见屋中还点着灯,所以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小麻正躺在榻上,脸朝里。
沈燃就顺势坐在榻边,想着应该如何开口。
小麻半张脸隐在墙角的黑暗里,虚声道:“我知道阿兄不同。”
“什么?”沈燃并不是觉得惊讶,只是觉得由小麻自己说出来要比他问出来好。
小麻还是不肯转身,依旧缩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知道阿兄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不光阿兄,店里所有人都和我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
“在破庙时,阿兄不记得年份也不知道地方,但后来,做菜酿酱的手艺都还一清二楚。”
沈燃啧了一声:“所以你刚才端菜出来解围?”
小麻在被子里的身型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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