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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最近频频向母亲请假,惹得母亲非常不满意,但她听到王一说明天要去图书馆时,又觉得儿子变得懂事了。只是她不知道这“图书馆”是要坐火车去的。不管李阳和王一愿不愿意,明天就是坐火车去刘娇所在地的日子。

做完作业又吃过晚饭的李阳,坐在客厅想看新闻。王一把人叫到卧室里。

“别看那些没用的,我们赶紧收拾一下明天出门要用的东西吧。”

王一把所有工具都搬出来,逐一因应场地因素考虑灵活性,用排除法挑选最适合使用的工具。李阳则把之前画的村里的地图,和路费放到背包里。王一翻开钱包确认火车票没长脚跑了,顺便让李阳也检查一下。李阳翻开书桌上的数学书,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王一立马变了脸色,凑上前。李阳僵直身体,只转动眼珠看身旁的人。王一抢过书,像李阳那样前后翻查,因为动作太急躁,不小心把纸给掀裂了。“呲啦”一声,动静大得两人都愣住。

“你为什么不放钱包里要夹在书里啊!”王一先反应过来,把书摔到一旁。

“我没有钱包,想贴身带着。”

王一刚要质疑李阳没有钱包的说法,便看见那人从背包的内层里掏出几张纸币。加起来只有三四百块钱,纸币旧得看起来特别柔软,但被妥善保存好。

“我全部钱都在这里了,没必要花钱买个钱包。”

王一诧异道:“这是我新年压岁钱的零头啊……”

李阳仔细地把钱折迭好放回背包里。他说:“村子里的亲戚给的不多。离开村子后只有我妈妈给我红包。”说到这里,李阳想到:“我没见过妈妈那边的亲戚。”

门外王宗平走过,似乎在扫地,扫帚沙沙作响。房内两人噤声,悄悄地把背包拉上拉链,藏到书桌底下。倾刻,沙沙声往客厅移去。

王一压低声音说:“你的钱还够买一张火车票。别的开支省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为了第二天早上能抢到同一班次的火车票,两人早早躺下。王一闭上眼睛后,诚心祈祷一切能顺利。如果事情能漂漂亮亮地办完,地球上就会少一份呼出的二氧化碳。站在稍微另类的角度看,杀手算是一种默默进行环保活动的职业。可是祈祷一般与宗教有关,王一没有宗教信仰,一时间不知道该跟谁祈祷好。

天一亮,两人蹑手蹑脚地简单漱洗一番,出门前不忘在饭桌上留下去图书馆的障眼法便条。骑自行车去火车站的路上,王一被冬天凛冽的风吹得异常清醒,怦然跳动的心脏被灌成一颗球,再多一缕风能把心脏撑破。

到车站后两人把车锁在入口附近的围栏上,扭头就往售票处冲。售票员说同一班次的火车还有最后一张车票出售。王一催促李阳赶紧掏钱。当钱交到售票员手上后,她朝李阳摊开左手手心。

“身份证。”

李阳低头掏口袋的时候,王一按住他的手,问售票员:“为什么要身份证?上次买不用啊。”

“前两天开始实行实名制买票的政策,新闻上都在播,都得用身份证才能买票。”售票员扬了扬手,示意李阳给身份证。

“这有什么区别吗?实不实名的?”

售票员不遗余力地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解释道:“实名了,你的数据会进入系统出现在车票上,只有你才能拿着这车票坐车。”别的政策原因售票员一省而过,她敲了敲办公桌:“你们买不买票啊?”

车站里的人开始多起来,排在李阳和王一后面的人嚷嚷:“不买就赶紧滚,没看见这么多人排队啊!”

两人依然没反应过来,硬是被后面的人挤开。王一拿着自己的票,看见李阳被人群撞得东倒西歪。

“不能留下证据,要不我一个人去吧。”王一说。

李阳环顾火车站。候车厅那么近,可他就是进不去。他咬了咬牙,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那张村子的地图和钱给王一。王一接过东西往候车厅走,李阳站在大堂直直望着。身边的人熙熙攘攘,有的惊呼快要赶不上火车了,有的埋怨来太早了。他们都有票,李阳没有。他不能坐上火车,不能踏进那条村子,更没办法把胸腔里的烈火扑灭。在火舌从他嘴里冒出之前,他急忙抿起嘴转身往出口走,不料后背被人猛一拍。

王一连掌带地图抓住李阳:“你画的东西我看不懂!”

一个焦急如焚,一个百般无奈。正当事情只往坏方向发展时,火车站口有人叫卖长途汽车的车票。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叫卖的人跑去。

询问之下,有去往村子小镇的车,而且两张长途汽车票的价钱抵一张火车票。两人火速决定改为坐汽车前往村子。

“坐汽车的时间比原本多一倍以上,我们这次先探探路吧,摸好路了再找个时间正式行动。”

火车站旁的小型长途汽车站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汽车。有些亮丽光鲜,飞机座椅还带有厕所;有些车头灯坏了,用透明胶纸封起来继续用。李阳他们坐的是第二种。

车上不划座位,两人挑了靠近逃生门的位置。车内有禁止吸烟的标志,王一却闻到一股隐隐的烟味。他探头一看,司机正好将烟蒂扔出车窗外。座位上的安全带扣上后松松垮垮的,王一在座位上转身站立都行动自如。李阳一直捂住鼻子,说有一股脚臭味。王一意识到,做杀手赚大钱后拥有私人行动工具的重要性。

车很快开出市区,渐渐驶到荒芜的工厂区,再往前开便出现小山丘和农田。王一从出生到现在,没走出过城市。田地里的牛和池塘里的鸭子,对他来说都是新鲜事,他只见过盘里的,没见过行走自如的。小时候他曾经告诉过爷爷奶奶,白米是从米袋里来的。李阳指着田里的植物告诉王一这是韭菜,那是葱。两人没有察觉到此刻的郊游氛围出现得不合时宜。

开上高速公路没多久,车里的乘客基本上都睡着了。稳定输出的二氧化碳令车厢成为一个特定时刻的温室。王一只记得入睡前,听到后座的人在讨论一起跨省的凶杀案。李阳没听见,只知道田野的菜苗绿得他心发慌,胃也有一阵被搜刮而空的感觉。他拽紧安全带,一直遥望群山,那是与他分隔了十几年的大自然。车一路开,满眼的绿渐渐掺杂一些雪白。

李阳正想擦拭玻璃窗上的水汽,汽车猛地煞停,他随惯性往前方椅背狠狠撞去,连伸手拦住王一都来不及。王一撞破了嘴唇血往外冒,但无动于衷一脸茫然,似乎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车上的咒骂声像烧开的油锅,霹雳啪啦响,当中包括司机的。

“你他妈找死啊突然跑出来!”司机激动地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涨红了脸朝马路上斥骂:“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他妈想死还得拉一车人给你陪葬!”

拦在车前的人不仅没把话听进去,还跑到车门旁拍门,力道十分大,感觉金属门要被拍凹一个洞。虎背熊腰的司机被吓得摔倒在驾驶座上,原本怒气冲天,转瞬结巴起来,骂了两句“疯婆子”,手哆嗦着要去启动车。可惜一直打不着火,车安静得像远方那座被雪覆盖的山。

汽车无法启动,车内一时沉寂。车外,女人一声声从体内迸发而出的嘶吼,直通每一个乘客的耳朵。

“让我上去!救我!求求你们救我!”

女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应该已经维持这样的吼叫一段时间。那种被食人怪物追杀的恐惧透过叫喊一丝丝渗进车厢。

“要不要开门让她上来啊?外面挺冷的。”有乘客提议。

“你有毛病啊放个疯子上来!”

车内一时充斥各方意见。李阳和王一看不见车外女人的情况,只能听车上的人讨论。王一舔了舔嘴上的血,吃痛地皱起脸。

一个体型像灰熊的男人猛力拍打座椅,大喊:“一车子的人还怕一个女人不成?把她放进来,有什么情况我们几个男的按住她!”

女人瘦骨如柴,不用按光是被风吹都能吹断骨头,正蜷缩着手脚四周张望,脚上无法停止跺步。司机看一眼灰熊,确认对方的力量后按下开门的按钮。女人不等车门全开,硬挤进车内,旋即催促司机把门关上。门一闭合,她两个膝盖往狭窄的地板上一跪,把头磕得通通响。

“谢谢你!谢谢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好些散钱,塞到司机手里:“我只有这些了,不够的话我下车让我爸送来!”她又磕了几个头,嘴里喃喃:“求你别赶我下车,下车我就死定了!”

王一坐在过道,他探头能看见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女人。她的头发东长西短,像给狗剪毛一样,十分诡异,脸上不知道是污垢还是胎记,一块一块的,让人不想靠近。从这距离王一无法看清楚女人的样貌,但也不愿意上前。

女人见没人赶她下车,她便大着胆子叫司机开车。司机告诉她车子坏了,没办法启动。女人倏然安静,像机器零件被卡住,然而当零件因为压力被挤出机器,剩下的部分便开始疯狂胡乱运转。女人再次敲打车门,要求下车。她知道这艘船无法救出困在海中央的她。

司机由愤怒吓到不耐烦。他掏出手机拨电话,抽空闲嘲讽女人:“一会儿说下车会死,一会儿又闹着要下车。你还疯得挺实在的。”电话接通后,司机连忙说回正事:“喂老林啊,你今天出车吗?那正好,你过来帮我拉拉人,我这车动不了了。”司机报上地址又谈好价钱,便告诉乘客会有别的车来载他们到目的地。

女人趴在车门上问司机还要多久车才到。司机说最快也得三小时。女人开始新一轮的挣扎:找司机要回车钱,拍打车门要下车。

从女人要求上车到要求下车,情况混乱得没有人来得及关心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司机爽快地打开车门。女人冲下车后,又走到马路上拦车。车来车往,没有一辆稍作停顿,全部疾驰而过。

李阳瞥见后方驶来一辆改装过的三轮车。车上几个粗汉不等车停便跳到公路上,两步上前抓住女人就往车上拖。女人活像一条打挺的鱼,全身没有一处不抗拒着粗汉的拖拽。女人经过李阳的车窗,那张凌乱不堪的脸触目惊心。王一忽然趴到窗上端详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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