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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凌晨时,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后,雨终于停了。

旭日未升,不过几日的雨水已将天空洗的很干净了,所以东方有一点点像死鱼翻身时鱼肚上的那种灰白色。

这时候本应是最安静的时候,因为此时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而少数起床的人也很礼貌的放轻了脚步,或者说是减少了一切早起工作的声音。因为他们心里都有一些可笑的同情心,生怕自己的动作打扰了他们的睡眠!

温秋雨自然也有这种同情心,今天是他要离开见南山的日子,所以他起的很早。

其实他起的早也不仅仅是因为要离开。

这里安逸,闲适的环境并不适合他,不过想起隐居的那段时间,这里有的一切好像又都适应于他,但就是因为少了清清,所以他再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安睡了。

他还记得清清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长也不长,短也不短。较之一生,这十一年是很短。但当年温秋雨与清清闯荡江湖,无数人想要他们俩的命,所以几乎每一天都当做是最后一天过,每一天都是一生,所以这十一年也很长!

青衫挂身,龙泉在握,熄灯,推门而出。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日的秋雨将秋季本有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几个呼吸在空气中化作白雾,留下证明,有人来过。

门口,喜、忧、悲、思,四人已等候多时了。

这四人与怒、恐、惊三人,为见南山七情仆。(七情之述,佛,儒,医,三家各不同,这里的七情采用医家!)

四双眼睛看着自己脚尖一尺之地,身体以一种恭敬,卑谦的形式立在温秋雨面前。什么话也没有,当然也不需要什么话,因为他们来迎接的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有时是无言自明的!

四双脚整齐的挪动,两双向前,两双向后,让开恰好能站立一人的空间,这个空间也让开的极精准,让站在中间的人不会感到有一丝拥挤,也不会有让他在感不到拥挤的同时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多余空间。

就这样,温秋雨和那四情仆就以这样的方式在这秋晨里,走向见南山的最深处。

客人离开总要有主人相送,若没有主人送,那么这个客人要么就是不请自到,要么就是妙手空空。

显然温秋雨不是这两种其中的任何一种。他是客人,所以必须有主人相送。他早起,主人当然也要早起!

所以当温秋雨被四情仆带到地方时,东篱云雀已然等候已久了。当然,还有南宫云豹。

他们俩好像一直都形影不离。

只不过不见南宫非雎,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今天最重要的事早在三天前就定了。

“早食吧”

东篱云雀指了指眼前一张由手艺高超的工匠雕做黄花梨木的桌子上的一盘白切鸡,一碟春饼,一碟葱,一碟酱,锅下有火——上面冒带着膻味热气的羊杂汤。

温秋雨看着眼前这个除了一头白发却看不出一点苍老的人,心中不由得佩服,自己已然很多年没有这种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云叔,尽管江湖传言你知尽天下事,我以前心中总是有些怀疑,不过如今,我却不得不佩服你”温秋雨说“我现在就像一只被人牵着的羊,不,是被你牵着的羊”

东篱云雀笑了,笑的很自然,就仿佛是一个父亲对无知儿女的慈爱的笑“知道的越多,命就越短,但是我到如今依旧活的好好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他问道

南宫云豹永远是最忠实,也是最称职的仆人,在俩人交谈时,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比如把白切鸡放在春饼上,在放上葱,然后放到温秋雨面前,再打一碗羊杂汤。

同样的事他总要做两遍,因为东篱云雀也要吃。

温秋雨听到了东篱云雀的问话,一时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经过他的同意就脱口而出“不知道”

卷了鸡肉和葱的春饼蘸了酱,被放进了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等口腔里充斥着白切鸡、葱、春饼和蘸酱混合而成的香味后,东篱云雀才满足的再次开口“因为我知道的很多,多到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知道多少,这样一来就会显得很神秘,神秘到知道的越多,活的越短,这句话,对我来说没有一丁点的作用”

这句话很乱,但温秋雨知道这句话里每一个字都不是废话,因为东篱云雀不是个啰嗦的人,所以啰嗦的话却都不是废话,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千金难买的。

温秋雨沉默了,东篱云雀说的很对,没有人会去杀掉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也无法想像能知道多少的一个人。因为去杀他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掉他,自己会不会被他杀。未知的东西永远是最可怕的。

就像死亡,它是这个世界最未知的,而东篱云雀就是和死亡一样让人望而生畏的。

早晨人的胃口不会太好,但是一只白切鸡显然是不够两个人食用的,所以没一会那张黄花梨木的桌子上只剩一锅羊杂汤,不对是半锅。

南宫云豹总是会让人很舒服,因为他捧上了两张雪丝绸。这种绸很软,却不光滑,但是用来擦拭用过早膳的嘴角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你可以走了”

东篱云雀起身,欣慰的说了句话。

说完就转身走了,仿佛他本来就是要去那,身后什么也没发生。

接下来送温秋雨的不再是四情仆了,而是南宫云豹。

“请”

温秋雨点了点头,踏步出门。

太阳已经出来了,晨辉洒在大地上,万物的被点亮了。这阳光中还带了些夏季的味道,与微凉的清秋相得益彰,让人感到很舒服,这种天气恐怕没人会赖床了。

温秋雨和南宫云豹并肩走着,东篱云雀不在时你丝毫看不出南宫云雀有一丁点的奴仆之相。现在的他看起来更有种主人的气质,他那张丑脸上被晨辉粘满,多余的自信没有地方安放,所以流洒在周身。

“南宫先生,你到底是仆人还是主人?”温秋雨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仆人,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主人”他说“你眼中的主人是自由人,是自己的主人!”

南宫云豹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含糊所以又解释道。

温秋雨笑了“是不是你和他相处的久了,说话都是一模一样”

他也笑了,当那张丑脸挤在一起后又说“你觉得我是以我为中心,然后去学习东篱先生的说话方式,所以你觉的我是主人,但在我们的世界,这些的都是被他要求,让他教导的,我们只不过是他一些影子而已。”

温秋雨笑不出来了,他生怕自己也成了这种人,两条腿交替的速度不自觉的加快了。

南宫云豹也不在多话,不紧不慢的跟着温秋雨。

莫约走了大半时辰,才走出了见南山。

南宫云豹转身回山的一刻,温秋雨才感到身体放松了,就像一个男孩转变成一个男人的那一瞬间的感觉,

外面的空气好像比见南山更清新,晨辉也好像比见南山的更能让人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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