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皇宫,章明宫。
桂树摇摇的映在水里,苍翠欲滴,与池塘里时上时下的白鲢相映成趣,已有几只桂花隐隐的露出花苞。
“陛下,用些茶吧。”皇后倒好茶,坐在一旁又拿起了绣绷。
“你绣活儿这么好吗?这彩蝶绣的真好看。”楚王探头瞧着皇后手里的绣绷,“绣朵莲花,好不好?”
“莲花?”
“你不叫文芙吗?绣朵莲花不好吗?”
皇后看着楚王的眼睛,想起来和母亲住在乡下时在山野间看到的小鹿,“陛下喜欢什么?”
“朕……”楚王想着却又笑了,“帮朕绣一个荷包吧,你喜欢什么就绣些什么。”
“是。”皇后点头,默默地换了一块布料开始绣起来。
楚王见她又不说话了,也只好默默地缩在榻上盯着一块玉佩愣神。
“这是陛下的玉佩吗?”皇后小声的问。
皇后是自齐国来楚国联姻的,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是齐国先王的私生女配不上一国之君,加上原本就内向害羞的性格,因此来楚之后便少言寡语。楚王待她不错,虽然楚王喜欢独处少到后宫,但十有八九都章明宫是来看她的,而且听说章明宫是楚王幼时的居所,是他最喜欢的一处宫苑。
可是若非牵连两国的关系,楚王也不会如此吧,她时常这样想。
“不是,是朕一个朋友的。文芙,这该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朕说话吧?”
“臣不善言辞,请陛下见谅。”
“朕知道你是齐国先王的私生女,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顾虑?”
皇后赶紧跪到了地上,“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朕没有怪你,要怪也该怪你那个齐王哥哥。”楚王把皇后扶起来,接着说,“再者朕不喜欢那些娇惯坏的大小姐们,你就挺好的。”
咬着嘴唇,皇后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些圈,还是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都说了没怪你怎么还是哭了,果然不该和你说这个。”楚王蹲在皇后面前仰着头看着她,“朕也只是庶出的皇子,若不是机缘巧合当了皇帝想必现在已是一堆白骨了。朕没有嫌弃你,朕喜欢你。”
皇后点点头,咬着嘴唇哭得更厉害了。
“这个玉佩就送给你了。”
楚国,清明坊,桑园檀舍。
“明直,请用茶。”文末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时不时的拿眼瞟着盘坐在对面的桑晚。
自那日出过一趟门后,文末在家里带了快半个月了。一来是天气不好,二来好像大家都很忙的样子。
只是今日午膳没过一会儿,文末还在犯食困的时候,就看见桑晚一改往日随性散发敞衣的打扮,规矩地盘腿坐在客厅里,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问,楚正就被管家领进来。
文末从楚府搬出来已旬月有余,虽然还是隔几天便去找楚正请教诗文,但近几日听闻楚正正忙又加上天气不好也有十几日没见了。
“果然是好茶。”楚正低头向桑晚和文末致意。
“有何赐教?”
“不敢。中秋将近来拜访名动京华的琴仙桑晚,之前承蒙照顾了。”楚正彬彬有礼,直言不讳,但言语间看不出有多么高兴,“也顺便看望一下末儿。”
桑晚盯着楚正看了片刻,示意文末拿茶点给楚正。
“先生,你尝一尝这份儿茶点吧。”明明是在自己家里,文末却有些小心翼翼。
楚正略有笑意,拿起一小块细细尝着,“甜而不腻,是末儿做的?”
“是。”文末瞟了下桑晚,“先生今天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兴,是因为桑晚显得太凶了吗?”
桑晚会心一笑,让文末搭话果然没错。
楚正摇摇头,接着把手里的茶点吃完,抬头见文末还在等他回答,就稍稍笑了,“没什么事。”
桑晚当然看出楚正有心事,但是既然不愿说,还是不提的好。
文末点了点头,“先生交代的课业我都做了,跟桑晚聊完可否帮我看看?”
“好。”楚正的声调拉长了些,像是哄孩子一般。
“末儿。”桑晚没有让文末走,伸手示意她把琴拿来,“坐。”
“我听不大懂……”
桑晚看向楚正,又指了指自己,“学。”
“哦……”文末没明白桑晚的话里有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厅堂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秋风拂过枝叶的声音。
桑晚拨动琴弦,那声音仿佛从天而降,时而清脆,时而浑厚。丝竹之器,金玉之音。丝线中有林间幽静处动人的潺潺,有崔嵬高山间呼啸的山岚,万状真容,浮生一梦,让人留恋忘返。
文末头一次如此认真地听琴,她终于明白桑晚为何被称为琴仙,她偶尔看向沉醉其中的楚正,自觉才学浅薄,听不懂其中真意。
一曲终了,尾音缓缓消逝却又像是萦绕在耳畔。
“即兴而作,见笑。”
“即兴之作,有如此气魄,楚某佩服之至。”
桑晚颔首回礼,心知楚正有所拘束便起身说了句“请便”,去了别的房间。
“桑晚今天弹得高兴应该是自己去喝酒了,他就是这样的怪脾气谁也没办法,先生不要怪他。”文末坐到了楚正旁边,我去把我的课业拿过来吧。”
见他没回话,文末只好静静地等着。
“凤娘去世了。”楚正淡淡地说道。
凤娘是楚正的未婚妻,今年才满十六。还在韶山住的时候,楚正带着文末去见过她,是个温婉大方、知书达理的姐姐。那时还和她约定好,要参加她和楚正的婚礼,送给她最喜欢的大屏风做新婚礼物。
下个月的二十六,原本是他们要完婚的日子。前天才听琥珀说,那个大屏风再几日就做好了。
文末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原本还因为她身体不好为婚事犯愁,可如今……”楚正苦笑着,又摇了摇头,“不该和你说起这些的。”
“先生觉得遗憾吗?”
楚正抚着文末还未戴笄的头发,“人生倏忽,我也只是不甘心罢了。”
“可是哥哥常说人生苦痛,短一些未尝不好。”文末皱着眉头认真地想听懂楚正的话,有时候楚正说的事情跟哥哥说的不太一样。
“我不甘心的,是那些被欲望牵扯的人心容不下真和善。”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能容下的自然是少的,楚兄何苦如此神伤?”
两人寻声看去,文白竟然站在门口。
“哥哥!”文末又惊又喜,一时竟不知所措。
“子素?”楚正也十分惊奇,今天到底是什么风,竟然把他吹回来了?
“打扰你们师徒谈话,告罪了。”文白向楚正致歉,又欣慰地看着文末,拧了拧她的小脸儿,满是关切地说道,“愣着什么,我与楚兄许久未见有事要聊。你看住桑晚,别再让他喝得太多了,可以吗?”
“嗯。”领了任务,文末却有些不想走了,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对坐而饮,两人默契的一言不发的品完了一盏茶,就像那年文白到韶山找楚正一样。
一室之内悄然无声,剩下萧萧秋风中的寒叶簌簌作响。
“楚兄,喝酒吗?”说完,文白已经从屏风后把酒拿来了。
“一别经年,子素还是如此意气风发。”楚正盯着接过来的酒杯,说道。
“楚兄,还是如此正气凛然。”文白边倒酒边说。
各自饮酒,两人仍是默然无言。
风吹得门有些响声,文白起身去看,转身欲回的时候,听见楚正说道,“原来那日陛下见的人是你。”
文白笑了,“还是楚兄了解陛下。”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