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霏霏,铅云压顶,地一片湿腻,便如游云未干的泪眼。
颖王一昼夜未合眼,双目熬得通红,一贯冷静与沉着的脸上写满了怒意与杀伐。
虽未冷,但太医嘱咐屋内要生起炭火,一来保温二来防潮,是以摆满玩偶的闺中熔光蔼蔼,倒似寒冬腊月一般。众侍女端茶递药在床边侍候,游云神情憔悴地坐在女儿榻上,亲自为女儿按摩四肢,看着昏迷中的长女高荃,眼神中布满凄悯悲怜。
次女高节见到姐姐出事,受了些惊吓,此刻正由亲近侍女带着在自己闺郑颖王侧妃郑璇已抱着长子高获回了娘家,此刻府里大半人都围在高荃闺房内外,除了几个帮忙之人外,倒有不少人是焦急等待郡主诊治消息的。
医师前后来了三波,中医胡医齐上阵,连专为皇帝瞧病的太医也来过,不过众人对高荃昏迷不醒的原因全无定论,对姑娘施针用砭更是丝毫不见起色,高荃仍是昏迷不醒。后来颖王看太医也就如此本事,便着冉南大营私下请来军医侯朴。
侯朴原先跟随颖王南征北战,在救死扶伤上立下不少功劳,颖王与其亦师亦友,自己也得其治疗背伤,是以对他十分信任。侯朴年近七旬,是南大营的医正,平时颖王不随意打扰,此刻事出紧急,正值求人之际,颖王遂秘密去请。侯朴医者仁心,又兼曾为颖王手下,二话不,戴起大斗笠悄悄赶到王府。
老人先探高荃双腕手太阴肺经寸口,再探额侧手少阳胆经太阳,最后探到双踝足少阴肾经太溪,翻眼皮撬嘴巴边诊边摇头,看得颖王夫妇心中一阵紧揪。
诊罢侯朴起身,颖王把他让到前厅就坐,游云也陪着过来。颖王急切问道:“荃儿怎样?”
侯朴手捻白须,双眉紧锁,并没有直接答复颖王,而是反问:“王爷可否告知老夫,荃儿这是因何所致?”
颖王讲道:“前日夜里父皇在宫中家宴,我和游云、郑璇带着荃儿、节儿和获儿一起赴宴。孩子吃了一阵便饱,我们大人还要留着敬酒,就由太监宫女们带着一众皇孙玩耍。谁知过了一阵,一名内侍急匆匆地跑来荃儿失足跌入澄明池溺水,我赶到时太医已在抢救荃儿,呼吸是有了,但就是人事不省。太医们恐怕是窒息过久伤及脑髓,任施各种疗法都无济于事,所以特请您来瞧一瞧,看看有无办法。”言罢眼圈已有些泛红,忙眨目掩饰。
侯朴深深叹了口气:“恕老夫直言,王爷莫怪太医无能,他们既能在宫中任事,那都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宫墙里头关系错综复杂,他们也要权衡利弊明哲保身,有时多一嘴不如少一嘴,这也是老夫不愿进太医院的一个原因。”
颖王闻言剑眉倒竖:“此话怎讲?”
侯朴仍是未答其问:“那夜宫中可有什么其他事故?”
颖王思索一番后摇了摇头。
游云忽然想起一事:“皇后差来探病的人曾过那晚禄妃丢了一名宫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后王氏对孙女的情况十分关心,恨不得自己出宫来探视,专门派遣外官往来传递消息。王氏为人淑德,本是皇帝的贵妃,太子和颖王的生母是先皇后李氏,李氏在颖王七岁时病逝,王氏遂被立为皇后,她膝下无子,只有一女高青农,是以对尚且年幼的太子和颖王特别疼爱,如今年老,亲生女儿又远嫁百越,隔代亲情又全部注入到孙辈身上,是以对高荃溺水一事格外揪心。
侯朴双目精光大涨,探身对颖王夫妇道:“老夫刚才探查荃儿的脉象,虚浮之下肾经略显弦张,应是极度受惊之故,昏厥原该是心神受损,可从脉象上看……”鹤发童颜的老人话语暂顿,双目一扫颖王:“应是受袭在先,溺水在后!”
凶厉之色在颖王眼中一闪即伏,愈是艰险危急之时,他反倒愈沉稳。“您可确定?”
侯朴微微点头。
颖王恢复了一贯坚毅果决的仪态,脑中急速筹谋,片刻沉默后,他对侯朴道:“感谢老师提点。只是荃儿要如何才能苏醒,您可有办法?”
侯朴面显愧色,轻轻摇了摇头:“老夫的医术比太医高不到哪儿去,也是无能为力。”
游云在一旁泫然欲泣,哀求道:“求老师您想想办法,好歹救荃儿一救!”
侯朴道:“王爷与老夫有恩,老夫自当全力保荃儿性命无失,不过能否苏醒,恐怕要看意了。”
游云泪断如线,颖王不忍,再求道:“您再想想,或有什么奇方异法、灵丹妙药,或民间另有高人名医?”
颖王这话得已有些失礼,不过侯朴并未在意,只是深感无奈,面色既惭愧又悲哀。
颖王看到侯朴如此为难,心下过意不去,转头对游云道:“生死有命,荃儿也许命当如此,你也不要太过难受,况且只是昏迷,不定哪神灵保佑我儿再度睁眼。我从前杀伐过度,老降罪与我儿,未必不是对我的惩罚。你我从今日起行善积德,好好为女儿祈福便是。”
游云拭去泪水,同颖王起身相送侯朴。
侯朴深深一揖,再未多言,转身出门。
颖王屏退左右,向游云道:“荃儿受袭在先,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我高犁文的女儿?”
“你有何打算?”
“母后身边的人确定能为我所用么?”
“我打理了这么多年,你尽可放心!”
“好,叫他们仔细打探!”颖王鹰隼般的眼神仿佛已发现猎物,只差俯冲一击。他叫来一名心腹,吩咐去弘经馆请姚远戒和李复光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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