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侯朴去而复返,气喘吁吁地道:“老了老了,脑子不好使了!”
颖王正要扶老人坐下,侯朴摆摆手。
“不坐啦,有件要紧事和王爷讲。刚才只是想着哪里有名医,却把他忘了。桓县良山喊谷有一个奇人,来他倒算不得医生,相传年少时他便养成个癖好好修!凡是坏聊东西,不论金瓷木石,一到他手里统统复原如初,冉中年后不知为何痴迷上活物,先是摆弄动物,接着就开始摆弄活人。有这么几则奇事:那一年一个樵夫砍柴时不慎摔裂了头,被抬到他家时已是气若游丝,此人关起门来鼓捣了三三夜,再开门时,樵夫居然头重脚轻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只是认不得所有的亲人,隔三差五总想在墙上磨头皮。”
颖王心急,张口欲问此人详情,侯朴哪里容他插进来话。
“另有一个富商得了失心疯,被家人送到他那里住了半个月,你猜怎得,心疯全都好了,回家人却变得贪吃,脑子有些发蠢,总想往猪圈跑,后来村里有人发现圈里少了两头肥猪,都猜是给此人把猪心换到了富商身上。还有换胳膊换腿,割肠刮肚的事,周边人都传为奇谈。但此人性格怪癖,所施之术又都是些奇离古怪的手法,所以当地人都叫他妖医。老夫也是听一个靠谱的朋友讲起这桩事,其中有一例救治溺水人之事,当时溺水人已经没了呼吸,不知被他怎么整的,一夜之后居然喘上气来,再过一日竟睁开双眼,不过……”
“不过什么?”颖王夫妇齐声问道。
“不过却记不起从前之事了。此人或可来为荃儿一治,除了他,老夫脑子里恐怕再无能人了!”
有病乱投医,此刻的颖王夫妇便是如此,连太医都唤不醒自己的女儿,实话二人心里已有些绝望,黑暗中蓦然看到一线生机,毅然决然要牢牢抓住。
颖王对侯朴深深一揖,侯朴连忙还礼:“王爷礼重了,老夫帮不上什么忙,已是无比惭愧,若举荐此人能够令荃儿回魂,老夫也能心安了!请高缺有国士之礼,王爷好好安排,那人原本姓名无人知晓,到了喊谷直接问妖医即可。”
侯朴刚走,一俊一丑登门,原来是姚远戒与李复光到了。姚远戒白面美髯,一派鸿儒风骨,李复光则生的凸额斜嘴,角眼瘘腮,下巴上一颗大痦子,三根长毛卷曲着长在上面。人不可貌相,此二人虽形貌各异,但均是满腹经纶,博古通今之才,姚远戒善谋,李复光善断,早在颖王南征之时便已成肱股,此时俨然是弘经馆的首僚,世人美誉“一时姚李”。
颖王把侯朴推断之结论向二人讲明。姚远戒首先问道:“王爷打算如何?”
颖王凝视窗外良久,反问道:“赤锋营安排得怎么样了?”
姚李闻言面露喜色,姚远戒急忙回道:“中层将领基本已换成自己人,一旦起事,可立即架空五营统领。”
皇城御林军分为三部,玄甲营镇守皇城北门,负责保护皇城诸宫赤锋营拱卫皇城南门,负责保护各处中枢府邸与朝廷命官鹅毛卫是皇帝近卫,始终围在皇帝左近。玄甲营卫士黑盔黑甲,面戴貔貅面具,手持黑盾弯刀,人数一万,因保护诸宫,是以太子近水楼台,早已把势力插入其中鹅毛卫锦袍玉带,内罩金丝软甲,腰别鱼肠软剑,帽饰鹅毛,人数虽只两千,但均是御林之精锐,直隶于子赤锋营赭盔赭甲,面带凤凰护眼,手持金钺,人数一万,颖王早已在其内培植亲信,五营统领的权力实际上已被蚕食一空。
颖王点头,再问:“奔夜徒呢?”
姚远戒道:“苏甲是条老狐狸,一直不肯表态,只有王行鎏感王爷旧恩,手下七人确定归附,其余热只可稳住,不可硬来。”
奔夜徒是朝廷的特务机关,直属虽只一百人,但全国各地分散有千余人众,其内能人高手众多,是股不的势力。身为皇帝的鹰犬暗箭,奔夜徒善事难为、坏事做尽,名声一向不佳,颖王集团碍于其实力特意拉拢,但其首尊苏甲城府极深,并不急于表态,所幸他也并未投靠。王行鎏是奔夜徒的一名什长,早年获死罪下狱,得颖王救出,是以暗中向颖王效忠。颖王着其继续留在奔夜徒以为喉舌,他虽为什长,但手下现只有七人。
颖王眉头微绞,嘴角一撇,似是发出一声冷笑。他接着问道:“钟玄卫那边怎么解决?”
姚远戒道:“逼宫宜从速,寒光阁众位师傅只能保证白贤和西、北六门的提督身不能履职,但不能保证十万钟玄卫各个听话!”
弘经馆里寒光阁,文火淬尽利刃得。弘经馆是颖王的幕僚库,其内主要为一部分在朝文官与在野士子。寒光阁在弘经馆内,三层木阁之中刀枪集列,四十名武官侠客隐于其内,以备金戈之需。铁瓜将军白贤是钟玄卫统领,提领十三门一切防务,手下统帅十万铁甲军拱卫京师。
颖王沉吟片刻,再问:“万俟良跖呢?”
姚远戒道:“现在寒光阁,是否要请来?”
颖王摆摆手:“请先生直接递个消息,叫他速遣心腹回木鳖城,请万俟麻铸借我八百狼纛军。”
万俟麻铸统领五万宁军镇守木鳖城,与红原城方山公石立胥十万大军成掎角之势拱卫北疆,他手下有两千精锐骑兵狼纛,其子万俟良跖代父输诚,被颖王请在寒光阁。
颖王开口借兵,姚远戒微一迟疑,还是问了出来:“八百狼纛可够?”
李复光一直未话,闻言答道:“兵不贵多,王爷用兵向来取精取奇,姚公自可放心!”
颖王续道:“那夜家宴上我向高耕武略微试探,他对我在遴甄坊遇刺之事明惊暗喜,并非是主使人被发觉的强行掩饰,主使者应不是他。此事有些蹊跷,请二位先生查一查,另外想办法派人再探听一下那边的消息,看看我的荃儿是不是真有个绝情的伯父。”
二人听得颖王已改太子之称而直呼其名,料想他推测出高荃十有八九是为太子所伤,只碍于缺乏证据。儿女情深更胜手足,如果调查确凿,这一刺激最终将使颖王与太子在亲情上决绝,逼宫夺权就是箭在弦上之事。二人率弘经馆同僚筹谋大计已久,只等颖王下决心一声令下,此时闻言欣然领命,就是太子没有残害高荃,怕是他二人也要攀藤附葛牵扯上一些。
李复光问道:“亚相那里王爷可要知会一声?”
颖王神思远徙,微微摇头:“暂时不要惊动他,事成后一切自然明了。”
二人告辞,颖王又叫来一名心腹去请遴甄坊周柔。诸事筹妥,颖王来到门外独立雨中,双目微闭,任冰凉的雨水浸透全身,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澹水桥上,面前十万忒渠铁骑,身后三百壮士一座孤城,自己戎装傲立,胯下踢雪乌骓嘶啸欲搏,耳边响起鼓角争鸣,心中祭起血光霜龋沉戟数载,赘余虽稍稍侵袭肌体,但雄姿英气丝毫未减,此刻颖王心中已铺展开雄图奇策,但剑锋所向却是自己的亲哥哥,豪迈深处仍有一隅粉嫩不堪触碰的脆弱,这使得雨中的颖王虽霸气擎,但永远抹不去眼神里那一丝怅然若失。
入夜。弘经馆角门奔出数条黑影,分向四处而去。
皇城内一角,一个老监低声嘱咐几名监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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