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家庄诺大的禾场上,四周围正堆满了一垛一垛的稻草杆。中间红石子水泥混合铺成的场地,早被每家每户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方儿,他们都在“自家”的场地上凉晒着刚打出来的湿稻谷。禾场的尽头,是一台笨重的生了锈的铁牛打谷机,长满了刺儿的大圆轮正飞快地三百六十度转动着,它瞬间能把刚放进去的稻禾,一百八十度转了搅了进去,又从打谷机后面的大屁股外吐出来,稻杆和稻谷便一堆堆在了禾场地上。这时候,就需要有个人在这儿拿着大叉子先把外面一层的稻杆叉出去,最后才把沉在最下面的稻谷铲了起来。
而有关于这个“大家伙”的由来,自是浪花村的村民们在分田到户后,传统的石磨碾压稻谷已经无法适应时代的潮流了。所以,村里通了电之后,浪花村里的乡亲们便主动集资把它买了回来。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乡亲们从田里拉回来的稻禾,正排着队轮流来打稻谷呢。
王不凡蹲在禾场上,一点一点的把凉晒在禾场上的稻谷,用扫把把上面的碎稻杆给扫了出来。
“不凡,你家的水稻割完回来了没?”多话二婶挑着一担沉沉的湿水稻回来,把它放在打谷机的后面排着队。
“嗯!都割完了。还好!这次淹在田里的水稻不算很多。”王不凡平静的说道,“二婶,你家的水稻,还有多少泡在水里的?”
“哎!这次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水稻被泡了一半,地里还有一亩多呢!”多话二婶伤心的说道,“恐怕,今年能收回来的粮食,连公粮也都交不起了。”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谁家也好过不了多少。”王不凡实话说道,而今年的“公粮”,这又何尝不是压在大家心里头的大事儿。
轰隆隆地转响着的打谷机,一直在高负荷地转动着。
在浪花村里,平静的小村子里,能听到的唯一的大响声也就是这个一年两度临时在禾场上开的打谷机转动起来的轰鸣声了。似乎在这样沉沉的阴雨天里,这样大功率的轰响,好像也是在向着天空表示着它的不满。
突然,从禾场上传来的轰隆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正当大家带着疑惑,认为打谷机是坏了的时候,传来了王家庄的辣妇赵四妹的“大嗓门”声。
“我说你这个死肥德吖,你还要不要脸了啊!我的稻禾排在你前面的都还没轮到,什么时候轮到你了!”三十多岁的王家庄辣妇赵四妹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嗓门”,同时在村里也够辣,她匆匆忙忙的回家里喝了一碗粥之后,才返回打禾场上,却发现被王有德插了队,气得二话不说,就跑到电阀前,把开关给拉了下来。
“哎呦!我都还没说你这个‘大炮筒’呢!刚才都快轮到你了,你又滚到哪边去‘响’了啊?难道三叔公他都把水稻打完了,前面的也没有人要过来打谷了,我们这些等在后面的,也要干等着你不成?你以为你是谁了啊!你。”二十多岁的“肥德”也吼了起来。
在王家庄里,在场的每位乡亲们,都知道,这两位堂叔侄媳妇前不久因为叔侄两家争老祖宗留下的宅基地所结的梁子还没解开呢,赵四妹的公爹还是王有德的堂兄王有财,六十多岁的人了,生了三个儿子都不顶事儿,眼看着儿子都分家独过了,却没有多少宅基地分了,便眼红了独占一房头的王有德的地儿了,每次盖房子,都要使劲占点儿便宜。
所以,争吵一起,大家都在旁边看着热闹,谁也不敢出声。早有机灵的小子,趁着人乱,钻了出来,跑到村长王有余家报信去了。
“死肥德!你这个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别仗着你五大三粗,以为老娘我就怕了你啊!我就离开那么一会儿,回家喝了碗稀米汤,你就趁着我不在,占了我的队。现在,你不让我先,我也不会让你打了,谁也别想能再打谷了,我就坐在这儿了。”三十多岁的泼辣妇赵四妹,挺着个肥胖的身材,说完直接跑到打谷机旁坐下了。
“哎呦!大家都来评评理了。轮到她大炮筒了!她不在,那我们总不能干等着她吧!现在倒好了,我把水稻都打了一半了,又要我让她来先,没门!”王有德怒气冲冲的吼道,“我就不信了,你这个生不出公鸡的猪乸!还真敢拦着我了不成。”王有德吼完,就要过去把电插上。
“我看你敢!你要是动了电插,我就死在这儿!”赵四妹撒起了泼,一说完,就从禾场上爬起来,一下子把身体趴在了打谷机上。
王有德顿时瞪大了眼,傻了。
村里的其他大娘叔婶们,都纷纷的劝赵四妹冷静一下,让她从打谷机上下来。
“哎呦!你们快去把村长余叔请过来吧!”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就指挥着村里的小孩跑腿去。
“我们早就去告诉他了,他就快过来了。”王家庄的小鬼们,立即大声的笑道。
此时,王家庄的打禾场上,一片混乱。倒是有这样的“好戏”登场,谁也不着急着忙活去了。
“哎呦!让开,让开,你们让我进去。”过了一阵子,村长王有余才从家里赶了过来。
“我说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脸了呀?一个小堂叔,一个大侄媳妇儿,当着村里那么多人的面,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了。”王有余一挤了进来,就毫不犹豫的说道,“依我看,你们两个都别打了!都到后面排队去,先让大家都打完了再说。”
“哎呦!王有余,你这是什么鸟道理,我这都把水稻打了一半了!你不给老子我打完了!我就让你滚回你老娘的被窝去。”王有德一听,立即被气得冒了火,骂道。
“反正我也不管,本来就轮到我了!现在被他占了先,我也不让他。”赵四妹也不理村长王有余,也立即嚷嚷道。
“好啊!你们两个,你当这个大家伙是你们家的了!你们两个要是谁也不让谁来先,我就让你们都打不成。”村长王有余也怒气难忍,指着他们两个就骂道。
咳!咳!咳!这时,王有粮拖着年迈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站在外面干活的王不凡,看见他爷爷粮叔想要进去,便匆匆走了过去,搀扶着他爷爷王有良走进人群里去。
“好了!大家都不要再吵了!这样吵着也没什么意思!”王有良喝道一声,说道,“依我看啊!四妹,你先下来,让你小叔他把剩下的打完了,你再接着打你的。”
“粮叔,凭什么要我让他啊!明明是他占了我的队。”赵四妹委屈的哭道。
“我说四妹子你啊!你小叔有你小叔他不对的地方,你也有你不对的地方呀。我这不是要你让着你小叔他啊!你让的是全村的乡亲们啊!你年轻人,要大度一点。你现在不让你小叔他先打完这些稻谷,但他都已经打了一半了,你让他怎么办呢?排在你们后面的乡亲们,又怎么办呢?你们这么的僵着,耽误了时间,后面的人,都得等到半夜去了!你也知道,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家都很辛苦了,白天要在田里操磨着,晚上还得在这儿排队等着,又饿又累的,你就听叔的一句话,让一步,给叔我一个面子。”王有粮苦口婆心的解析道。
“是啊!四妹,你就让你小叔把剩下的稻谷打完,你接着,我们都没意见。”乡亲们一致的表态说道。
“四妹,你就听你粮叔一句,乡亲们都在等着你呢!好吗?”王有良又语气诚恳的说道。
“嗯!我听你的!粮叔。”赵四妹说完,便从打谷机爬了下来。同时,也给在场的王有德翻了个不满的白眼,“哼!”
王有德也不甘示弱的回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脸上压制的胜利的笑容满脸炫耀着。
“王不凡,你去帮我把电插上。”王有德叫道。
“哎!好的。”王不凡放下手上的活儿,就听从王有德的吩咐,走到水泥电线杆上,把电闸推了上去。
一时间,轰隆隆的打谷机声,又开始不断的在这个打禾场上响了起来。
贫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脱掉了这顶帽子,让小康幸福的光环,降临在这片封闭的愚昧的红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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