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满面悲戚,也跟着擦擦眼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可是后世集大成之作的儒经注疏《十三经清人注疏》,耳目一新那是必须的,毕竟是综合了前朝历代的经籍义解所得。
葛立德细细打量着白净俊秀,眉眼谦恭的朱秀,越看越是顺眼,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同样在水口乡学舍求学的朱大全。
葛立德脸色认真地道:“当年你爹也是在房山书院沉寂多年后,一鸣惊人!如今你也算一朝顿悟开窍,若将这份文气保持下去,登科便来日可期!”
朱秀眨眨眼,嗅嗅鼻子,好像没有在自己身上闻到什么文气。
“不过朝廷规定,经义以《五经正义》为本范,日后你还需加强学习,需懂得将此范文融入自身理解当中,既不超脱朝廷规范,又不失掉自身特色,方为答试之正途!”
葛立德语重心长,已经开始教授朱秀考学时的一些窍门。
朱秀自然是乖乖聆听点头,好像一下子从人憎鬼厌的学渣,摇身一变成了师长和家长都备受期望的超级学霸。
陶盛略带不甘地退朝一旁,满面失落和忧愤交织的复杂神色,他是抓破头都想不通,为何朱秀的学问能进步这么快?
方翠兰已是失声痛哭起来,自从丈夫病逝后,她从未有这般激悦过,乃至于喜极而泣。
朱虹湿润着眼眶,低声安慰母亲:“娘!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小弟真的长大了!变聪明了!这是父亲在天之灵保佑!”
方翠兰呜咽着点头,双手合十,不住地喃喃道:“大全...你看到了吗?咱家小郎开窍了,继承了你的学问,连葛老爷都夸奖他了......”
葛立德和刘达围着朱秀说笑不停,似乎忘记了这是在陶家正堂,也忘记了还有一干陶家人在旁边大眼瞪小眼。
陶作礼难以置信地起身,喃喃问道:“葛老...刚才这一试...真是...真是朱秀胜了?”
葛立德捋须,毫不迟疑地点点头:“自然是朱秀得胜!虽然部分是他爹留下的学问,但只要朱秀能继承七八分,考一个县学不成问题。”
稍一顿,没有理会陶作礼难看发僵的脸色,葛立德沉声道:“学舍学子贵精不贵多,择优而取。朱秀此番展现出的才学,老夫看在眼里,深感满意。朱秀继续留在学舍读书,此事老夫定了。”
葛立德又对朱秀一脸和善地笑道:“再过三月便是县学招生,你好好准备,若保持今日势头,考取县学大有希望!”
朱秀赶紧揖礼恭敬地称是,心中却是苦笑,得,自己这读书的路,倒是越走越扎实,想跑都跑不脱了。
陶元娘还是不服气,霍地起身叫嚷道:“假的!定然是假的!朱秀短短时间内,学问怎么可能超过陶盛?有人要故意偏袒朱家!”
葛立德面色微变,刘达也浮现一丝怒容,这婆娘真是信口雌黄。
周进财苦笑连连地拉着她,低声劝她莫要吵闹,反倒是被陶元娘一巴掌甩开,指着鼻子臭骂:“这是我陶家的事,轮不到你多嘴,滚一边去!”
周进财身为赘婿本就地位尴尬,又被自家女人当众折了面子,面色铁青,气得嘴皮子直哆嗦。
葛立德冷眼一瞟,淡淡地道:“陶家莫非是女人做主了不成?哼~陶村正,老夫还要赶回县城,就不久留了,告辞!”
陶作礼顿时急了,忙上前挽留,“葛老!葛老!陶作礼教女无方,葛老莫跟她一般见识!”
陶家人追着葛立德出了堂屋,朱秀姐弟和方翠兰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瞧热闹。
陶元娘自知言语不当惹恼了葛老,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陶作礼还想拦住葛立德,不让他登上马车,却被守候在马车旁的葛家随从直接挡下,两个彪形大汉对陶作礼怒目相视,陶作礼脸色一白后退几步。
“葛老,我家姑姑是乡野村妇,不通礼数,还望葛老见谅!”
就在葛立德登上马车之际,陶昌跨前一步,朝葛立德长躬一礼,那张有少许雀斑的脸上,露出平和恭顺的笑容,令人好感顿生。
葛立德看了他一眼,将脚从脚蹬上放下,拄着拐杖走到陶昌身前,伸手将他扶起。
看在陶昌这位县学优秀生员的面子上,葛立德脸色稍霁,淡淡地朝一旁满脸陪笑的陶作礼道:“陶村正领着家眷回去吧,无需多送,老夫赶回县城还有要事处理,非是有其他缘故,陶村正不用多心。”
话已至此,陶作礼也知葛老去意已决,只得叹息一声,恭敬地揖礼:“葛老慢走!”
葛立德微微颔首,那双眯着的老花眼,从人群中找到朱秀,和声笑道:“记得五日后按时到学舍画卯,今后你的学业,老夫会亲自过问。”
朱秀忙撅着屁股行礼,“学生知道了,多谢葛老厚爱!”
葛立德笑呵呵地捋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陶作礼,在刘达的搀扶下坐进马车。
刘达朝众人拱手道别,进了车厢,葛家随从便赶车驶出陶家大宅,陶家人和朱秀娘仨一直送到路口。
陶作礼目送马车远去,想起葛老刚才那记眼神,心中暗暗苦叹。
那是葛老在明确的告诉他,朱秀的学舍名额不会动,你陶家三孙想上学舍,等以后有空缺再说。
陶作礼怎么也没想到,朱秀竟然开窍了,学业进步之快连葛老都刮目相看。
越想,陶作礼心中越恼,眼角余光瞥见还在揪着周进财耳朵喝骂的陶元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陶元娘!你...你给我滚进去!”陶作礼指着陶元娘气得直哆嗦,发青的面皮不停颤动。
陶元娘在陶家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父,浑身一抖嘴硬似的嘟囔两句,推搡着周进财进了宅门。
陶作礼看了眼宅门外看热闹的朱家三人,一甩袖袍重重地哼了声,气呼呼地背着手进去了。
走在最后的陶昌脚步稍顿,回头朝朱秀望了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像是要把他这个人重新记住。
“嘭~”陶家大宅门关拢,朱秀撇嘴哼了声“没气量”,正要拉着母亲大姐离开,猛地面色一变,懊恼地痛呼:“不好!陶老头许下的两贯钱,还没拿到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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