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忘川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往琳琅行车上跑。赶车人移开了轫木,车轮朝前滚动起来,沾着湿漉漉的雨水,绝尘而去。他的心无限下沉,几乎要跌碎在泥淖中,走在润雨如酥的天幕下,踉跄地走了一步又一步。自从知道琳琅是月氏遗孤起,他甚至动过要给她物色婆家的念头,真真是可笑透顶,如今只是这样的分别已经刮骨割肉般痛不欲生,若是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也许会冷血屠戮别人的全家。
琳琅捏着拳,屏住呼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怕再多看一眼,多一分留恋与期望,也许就会不由自主地扑向纪忘川的怀抱。
他慢慢地走在缠绵细雨中,直到羽盖完全消失在如雨如烟的晨色中。行至一处杳无人烟的雨巷,一身缂丝绣花的绣衣飞身至他跟前,项斯单膝半跪。“主上。”
他垂首看了眼项斯,目空如洗。“起来回话。”
项斯说道:“属下向十七名困在倭人淫岛上的女子打探过,从未有人见过锦素此人,那锦素来路不正,其心必异。主上让锦素继续随行在琳琅姑娘身边,恐怕对您二人之事会有阻滞。”
“她的目标是我,不会加害琳琅。”雨丝黏在他五黑卷翘的睫毛上,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添了一分儒雅的书生气。“让邹明派人摸清锦素的底细,顺着她的底子,也许能摸到人皮藏宝图的来历也不定。”
“主上,一直是属下……”
项斯对他的安排颇有微言,他打断道:“至于你,我另有安排。从今日起,沿途保护琳琅周全,到了陆府上,时刻盯着陆白羽那厮。那厮心术不正,对琳琅贼心不死,即便是兄妹相称,恐怕会行龌龊之事。况且,陆白羽手上曾有人皮藏宝图的真迹,谁能肯定真迹确实毁于火中。”
项斯双手一供,说道:“主上,所言极是,属下领命。”
纪忘川把他的私心说得合情合理,于公于私,都必须严密监视陆白羽的一举一动。项斯唯有领命告退,任务虽然儿女情长,好在琳琅品行善性,姿容绝美,即便日日望见,也算是一桩美差。
杀伐决断,冷漠如冰的绣衣司主上动了凡心,甚至以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姿态,只能越陷越深。他拢了拢被风吹起的袖管,负手大步流星走回市舶司衙门,朝廷颁令已下,该是他凯旋归朝的时刻。
夏暑正烈,尤其晌午时候日头高挂在镜面似的天空上,明晃晃地反射着瘆人的光亮。
蓉姑姑坐在杌子上,跟前搁着一大碗冰,一柄团扇扇着冰块融化,陈其玫蹙胸在平滑阴凉的竹榻上辗转翻动,冰块融化降低的温度丝毫不能平复她焦热的情绪。陈其玫憋着一口怨气,不吐不快,索性从竹榻上坐起身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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