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格局是个三室一厅的房子,主卧带厕所,租客是一对情侣,另一间卧室是两个大四的毕业生,在附近的一家互联网大厂作实习。
除了早上洗漱偶尔和这两个男生有交集,其余时候,粟易和这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是陌生人。
侧卧的房门虚掩着,传出两个男生的声音,下路,打野,留心上路大龙别被偷。
粟易会心一笑,在这个信息时代,人类的悲欢终究有些相通。
最早毕业的时候,他也是和大学室友同居,吃饭、逛街,开黑、推剧,俨然一对好基佬,可惜对方先离开了,回归位居百强县头十名的十八线小县城老家的怀抱去了。
粟易难免惆怅,脱下衬衫,有点不舍得丢进洗衣桶,上面仍有幽香淡淡,甚至还留了点红色唇印,于是决定等个阳光灿烂的周末,亲自手洗晾晒。
换上宽松居家的棉质长袖,粟易倒在床头,打开手机刷了会,鬼使神差,又盯着小白菜的头像出神,不明白,对方这个段位的小姐姐,何必对自己有所青睐?
一张照片弹出,正是西湖小白菜。
酒杯摇晃,唇眼迷离,半褪的吊带下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深渊。
粟易赶紧把屏幕切换,银行余额短信就像高僧的静心咒,让一切妖魔鬼怪敛迹遁形。
其实余额不算太少,好歹上了五位数,但这却是粟易的全部身家。
在去年年底送走爷爷后,粟易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这一万多块,就是他在这个学习工作生活了七八年的陌生城市的所有依靠。
至于今年之前的积蓄,全部在去年底的两个月里,给了医院。
唯一的安慰,是爷爷走的还算轻松。
在死亡不可避免的日子里,高昂药物带来的,无非是死神镰刀挥舞时的最大镇痛。
粟易满意且无悔,在这座城市里第一次过年,而后换了现在这家公司,开始九九六的福报,努力打拼,尽力攒钱,等以后滚回老家县城,买套小居室,娶个女人,成家立业,好歹清明告乃翁时,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平白让老人泉下也不安宁。
时间已过十一点,粟易前往浴室洗漱。
当午夜来临时,粟易熄灯,黑暗却未如期降临,窗外依旧有蒙蒙的光,伴随汽车的轰鸣,学生的笑闹,女人的叫喊,男人的无奈。
粟易只觉烦躁,人类的悲欢还是不相通的。
他闭上眼,约莫在一两点彻底入睡,梦境则再度光临。
这本是寻常不过的事,也许你记得,也许你忘了,但你的睡眠中少不了梦。
只是当梦境重复,且愈发清晰时,你便很难以等闲视之。
粟易望见有高山流水长,仙子青衣舞,隐约听见了古刹银铃笑,老藤寒鸦鸣。
明媚的光与阴寒的风怪异地出现在同一地。
粟易已不复最初时的惊讶,闭上眼继续睡眠,却在不久后发现梦境依旧存在。
这就不同以往了,在这小半年里,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包括眼下这间坐落在山脚下的古屋。
四周篱笆围成小院,柴扉半掩,走进去,一口浅井,半老梧桐,葡萄枝自挂东南,形成一片阴凉,惹来二三鸟雀栖息漫步。
粟易来到门前,心中惊讶无以加复。
一切都太真实了,却又时刻提醒自己,这都是梦。
灰旧的门没有锁,推开之后见到墙上挂一把剑,剑穗很长,与蛛网连成一片。
接着是一张床和一把老藤椅,靠墙的地方摆一个书架,上面的书目看不真切,床上的被褥乱成一团,零散的纸张皱巴巴塞着。
粟易往前走了走,窗前摆着桌椅,书籍资料堆积如山,在阳光下泛起带着淡淡细尘的烟。
粟易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有些涣散,而后渐渐聚焦,翻开一张纸,盯着方才被掩盖的木质模型。
勃朗宁军用手枪,始于十九世纪末,由FN国营兵工厂制造。
粟易觉得脑子有些乱,他认得它,是因为对方名气大,且远早于他的时代。
可在这里,在这没有一丝现代气息的梦境世界里,为什么会有它出现?
难道因为这是他的梦,而他是个现代人?
粟易想不明白,将这手枪模型拿起,手指扣动本该固定的木质扳机的瞬间,清楚听见一声枪声,在心底砰的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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