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假,朋友们约她去放松。傍晚回家,在楼底就听见歇斯底里的女声。像突然卡住的磁带,成为吱呀尖锐的噪音。
她预料到什么,默默停住脚步。有邻居开窗开门缝,打探似的望。
但是一切都有该面对的时候。
她无视好奇的目光,慢慢走上楼。
她父亲的手摸在门把手上,门开了一大半,一副随时要走人的样子。
他的肩膀肥厚了,脖子粗壮了。就像一个脂肪堆积起来的肉坨,越发油滑无棱。
她没有看到他的脸,却已经感受到了他浑身的不耐烦。
门内,她母亲新烫了栗色的小卷发,似乎还是精致的。但是看到她的脸,却是疲惫、老气又颓丧的。
女人眼里遮不住的不安和慌张,面上的泪痕,横生的皱纹,下垂的、咧开的嘴唇,就像是一团皱纸巾上的鼻涕,使人嫌弃,不愿再看第二眼。
女人看到了小秋,开始止不住地号啕大哭。像孩子找到了被抢走的玩具——从前是崭新的,如今却沾满了泥土,破损又陈旧。
无法承受失去,委屈,又不甘。
男人忍受不了地抽手走开。转头险些撞上小秋,脸上一愣。
小秋垂眸,安静地让开。
他张了张嘴,觉得好像一切更说不清楚,干脆快步下楼离开。把身后的都甩了开。
男女之间。
她母亲抱着枕头哭了很久,一边哭一边骂:“他凭什么?这么大年纪,要脸吗?我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什么家务活不是我干的?他就这么对我?”她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把自己抱成一团,只剩闷长的哭诉,“他根本没有心肝啊——”
小秋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望着门内的女人。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也许是那天周六下午放学,看见她父亲骑着辆陌生的旧电瓶车。
车很小,是女式的玫红色,好像掉漆了。后面的女人紧紧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好像被逗乐了。
两个人笑得很开心。
她还想仔细看看确认,一个身影横插到她面前,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笑着说:“好巧啊。”
小秋被挡住视线,抬头看他:“嗯……刚好来买点辅导资料。”
“是吗?”秋一灯和她并排慢慢走着,“刚好我也要买瓶新的墨水。一起去看看?”
那时候旁边是家服装店。
里面的衣服正是适合那些年轻女孩子的。青春,朝气,又阳光。
她看向玻璃橱窗。
看见对面的男人停好了小电瓶,和身边的女人并肩没入楼梯。
如此模糊,又如此醒目。
小秋很快收回了目光,笑笑:“好。”
有多久了?
三个月?
真快。
她拿了包抽纸递给女人。
女人开始反复絮叨,讲曾经,讲恋爱,讲现在,讲负心。又讲付出,讲委屈,讲愤恨,讲对错。
一段话颠三倒四,零散无序,讲到后来,哑了嗓子。
小秋听着听着,开始出神。
那天晚上,她没有出门找那只猫。
半夜打开窗子。远处黄色的光源不再温暖,而是混浊。
一对爪子攀上了窗台,而后露出机警动着的耳朵。
小秋惊讶地往外墙看,赶忙把它抱了进来。
太危险了。
她抱着它,窝进床上靠着墙。
猫只是温顺地把头靠在她的臂膀。
依偎许久,小秋轻声地自言自语:“为什么?”
她顺着它的毛,躲在阴影里。长发垂在床上,流水般散开。
知道标准答案永远不会出现。
高考结束那天,她母亲拉着她和亲戚们敲开了她父亲暂住房子的门。
她母亲摆好了姿势,冷笑地看着比自己家更破败的房子。水渍晕染,墙皮剥落。她酝酿完了冷嘲热讽,开门的却是个女人。
她以为是个什么小妖精。
那女人穿得素净,长相普通,眉目却显出七八分温婉。温和地把门推开:“谁啊?”
看见门外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她神情一顿,转头向屋内望去。
正是小秋的父亲。
他看见架势也一愣,没多说,只路过女人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在里面等我。”
女人点点头,扶着门,目光追随他慢慢出去,把门重掩上。
只这么一个场景,就击溃了她母亲的心理防线。
有什么用呢?
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的反击越猛烈,越是可笑可怜。
“她有什么好的?贱人一个,结了婚的男人都要贪哦。要脸没脸,要钱没钱……”她的声音分贝高,很近,落入小秋耳中,却只成了背景。那些质问不平,财产归属,如墨晕染,聒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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