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呀,你算算这个月,这已经是多少次了?”太后那满头的华发在日照之下反着莹莹的光亮,原本面上的淡漠神情在话出的一刻充盈了忧色。
“这……”阿青知晓太后是说宫中南越刺客之事,但她还真的没有悉数过,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
这段时日,自从齐国同西域宣称开战以来,一直埋伏宫中的南越间谍刺客等都蠢蠢欲动,闹得宫内不得安生。下到南越来的宫女太监侍卫等,上到前来西域和亲的南越公主贵族女子,也就是娘娘们。
这段时日五皇子燕蓦被齐国掳去,太后既要将朝堂之上的烟雾尘烟清扫干净,又要整顿这同样乌七八糟的后宫。
光是应对这些,太后已经是心力交瘁,已经处于超负荷的边缘。如若待到那齐国的十万铁骑穿越大片草原荒漠,兵临城下之时,原本就已经处在风雨飘摇时期的羌国,不说打仗了,被人家跺跺脚,都会瞬时间分崩离析。
“唉,若是蓦儿回来了就好了。”太后也不在意小侍女是否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自顾自叹息一声,随后又勾了勾唇角笑道,“那齐皇也不是个傻的,又怎会将蓦儿放回……”
太后笑着笑着就闭上了眼,也停了步子,她微微侧靠在阿青的身上。
西域地区入夏时节是正热的时候,日光毒辣,一阵风吹来却也能给人带来凉意,这一阵风拂过太后的发梢,将几根完好束在金钗之中的发丝摘落。一时间苍白的发梢,梢带了些许的泛黄沧桑的乱发,哪怕太后身子仍旧挺立如常,在此时也老态顿显。
“报!——”
远处乌绒帽侍卫乱步跑来,高声禀报,喜悦之色在平日里冷面的侍卫脸上藏匿不住,许是跑的急了,声音顺着喉中的喘气呼出,有些不太通畅:“太妃娘娘!五,五……”
两人听到声音,皆是转过了身子,太后将神色收敛,不疾不徐抬手勾了勾散乱的发丝于耳后,原先的老态不见踪影,气质仍旧是雍容华贵。
“发生何事了,你清楚些说!”阿青知晓太妃是最不喜下人这般在宫内急急燥燥,前来禀报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听个不清的了,便连忙大声喝道。
侍卫在宫中在职多年,也知晓太后的性子,自己这番自是不太妥当,他嗓子干涩,强行咽了口唾沫,声音却仍旧有些发抖:“太后娘娘,殿,殿下回来了!”
“殿下?难不成是蓦儿!”太后起初没反应过来,随后脑内梳理了一番,瞪大了杏眸,有些不敢相信,本是保养多年而光滑的额上因为震惊抬眸稍稍挤出几丝显年岁的纹路。
“是,正是!”
“他人在哪!快,快带哀家去!”太后双手发抖。
“估摸着时间,殿下此刻应是刚到甘泉宫,属下这就带您去!”
*
甘泉宫是燕蓦寻常处理事务的宫殿,按理说燕蓦未曾前去太后寝宫中见老太后,就只会在甘泉宫中了。
太后一行人风风火火抵达甘泉宫,一入门就见一男子身穿了件狐皮绒毛镶绿宝石袍子,腰间系着白浅橙几何纹带,留着长若流水的头发,眉下是目光如炬的眼睛,体型修长,真是沈腰潘鬓。
只可惜这一切只是太后回想中燕蓦的模样,真实的燕蓦脸上全然是肮脏的泥土薄尘,这鬓上凌乱,衣袍更是褴褛破败,可哪怕是这般地步,仍旧是挡不住其本有的倾国之姿。
他这段时间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往西域这边赶路,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一周多就赶回了西域。而这一周多的时日他只合眼过三次,每次不超出两个时辰。马儿都被累死了好几匹,间歇性的自己脚踏轻功赶路。
回到西域入了宫内,他第一件事并不是舟马劳顿后将自己清洗一番,好好睡上一觉,而是又在甘露殿中忙碌开来。
在竹简之上写写画画还没有一炷香时间,他就听见门外传来侍卫的通禀之声,说是太后来了,微微蹙眉心中思忖片刻后,方朝甘泉宫大门走去。
“母后。”见到来人,燕蓦笑的璀璨,恭敬俯下跪拜在太后跟前。
“蓦儿,你真的是蓦儿吗?”太后仍旧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她朝思夜想的孩儿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她觉得非常不真实。
一双略带细纹的手抚上燕蓦的脸颊,她左看右看半晌,却发现了燕蓦脖颈之后那骇人的长条疤痕。
“这,这是怎么弄得!那齐王他……”太后说着,语气上略微带上了哭腔,眼眸中星星点珠光在眼角处闪烁。
燕蓦含笑却不动声色将太后的手握住,声音想放软些却总觉僵硬,于是刻意压低声线,打断了太后接下来的言语:“孩儿无碍,倒是母后近日在宫中怕是不曾安宁了。”
“自从开战以来,南越就一直明里暗里使着计策,如若没有母后,这羌国怕是要落败无疑了。”
太后一听,也是变了脸色:“如今羌国确实是在生死威关之际了,蓦儿你如今回来的时候倒是正好,只是那齐王怎得突然如此好心?”
“以母后的才智难不成想不明白?”燕蓦顿了一顿,眼弯如月,长睫盖住了眸中蕴含的阴鹜,“他放孩儿回来,是想让我们先行同南越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母后此番来的正巧,我正想告知您一事。”燕蓦咧嘴,虎牙自然而然从唇沿露出。
“你是对此有了何对策?”太后双眸一亮。
“孩儿决定同南越结盟。”燕蓦抬眸对上太后的,意蕴沉重的话,从他口中说得直白而轻飘飘的。
太后被惊得愣了神,无言半晌后,她一句话未说转身挪步坐到了一旁的楠木椅上:“蓦儿,你应当知晓哀家最痛恨的地方在何处,哀家只当你这是同哀家说了一个玩笑话。”
“嗯,孩儿确实知晓,可孩儿并非是同母后开个玩笑。”燕蓦依旧眉头舒展,眼含笑意,温暖如拂面春风。可若是仔细看去,其眼底平静如无波海面,寂寥空阔,毫无半点感情波动。
“蓦儿!”燕蓦此话一出,太后胸腔的火气蹭蹭直冒到脑仁,她执起茶盏重重摔在桌面上,瓷杯为上好瓷釉质地,这一碰撞并未碎裂,可茶盏中的浓茶却是泼洒了一个干净,水渍在桌面锦布上圈圈荡开,“此番大事你可由不得性子!”
宫内的气氛凝结到冰点,一人无言,却怒火中烧,面凝如霜,一人亦无言,却眉语目笑,风轻云淡。
下人们也不敢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两个主子对话,不过只言片语,也能够将来龙去脉估摸个大概,虽都是对燕蓦的话语感到诧异与愤懑,此刻却一句话都不敢吭不说,还被两人周遭散发的气场震慑的大气不敢喘。
二人对峙许久,见着燕蓦冰冷深邃的眼眸,太后终是深深叹了口气,她身子一软,摊回了椅上。
口中喃喃道:“那南越王向来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你如若提出,他定会狮子大开口一番,普通的金银珠宝岂能满足于他?定是要捧上我们西域的数座城池布防图才能同他平等交易,你这样行事真当是为了羌国?”
燕蓦不语,正欲转身重新回到桌案前,身后太后声音却提高几分:“蓦儿,我听说最近那齐王身边多了一名宠幸的嫔妃,齐王日日将其伴于身侧,而她同从前的离孃皇后面貌神似对吗?”
这话让燕蓦霎时间心间颤了颤,一直上挑的嘴角终是没了弧度,他顿足转身,眼中透出一抹危险之色,回复太后的语气仍是不咸不淡:“母后此话又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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