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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脏腑已死,但生气未绝。”

“怎么可能!入义庄的时候不是已经验明死亡了吗?”

“死人这么多,这个人又是这么个样子,估计没验仔细。”

“那现在怎么办?”

“胡姑娘说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好歹是一条命。不过这个样子,没什么希望。”

……

“怎么样,还吐血吗?”

“吐啊,鲜红鲜红的。你说这人得多厉害,这样了还能内腑再生。老夫真是长见识了。“

“还是胡姑娘厉害,能起死回生。“

“他命不该绝。”

……

“你是谁?”

“你是人吗”

“如果你是厉鬼复生,那你可入错门了。”

……

“他到底要躺多久啊?我们要走了唉。”

“带着他上路吗?”

“各位,能带上我吗?这个人我还能帮你们照顾着。”

……

“好疼……”脑袋撕扯般疼着,胸腔内火烧火燎一般。

“师爷!宋哥!不得了了,诈尸啦!”稚嫩的声音咋呼着,震得他耳朵如遭雷击。

……中殉职了——但是除了幽冥司内少数人和皇帝,没人知道他怎么死的。

苏生不在那少数人之列。

前部长的尸骨陈列在宁泽湖的总部,而新部长苏生揣着圣旨站在宫城外,望着东北方高耸入云的龙首山诸峰,觉得云山雾绕中有血光隐现。

龙首山腹地的确化为血炼地狱了。

与前部长同行的还有坤羽部一百三十六位幽冥使,全部葬身山腹。

当年汉、湘叛军覆灭后,龙首山领主亲自镇压了暴走失控的同族。至此时,帝国的高层意识到自己在与虎共穴——他们初窥异族庞大的族落和野兽的本性,恐惧和控制欲迫使帝国不惜一切代价筹建针对幽冥部族的幽冥司:人财物力消耗之外,还有许多可怕的试验,企图创造出比异族野兽之力更厉害的武器或者——怪物。

代号为“罗刹鬼”的组织成员便是这些试验的杰出产物:在术法的驱动下,以幼儿接驳异族血脉,血脉融合后能继续存活的人便会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在他们的成长过程再学习人类的术法,一般的异族便再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这些“罗刹鬼”有致命的缺陷:力量提升的同时,异族血脉也在不断强化,达到阈值后便会失控,四处虐杀,变成真罗刹。

这样的缺陷是在“罗刹鬼”失控之后才发现的。

第一批“罗刹鬼”平均寿命达到二百岁,直到永平二十二年才开始出现失控的情况,之后两年内第一批“罗刹鬼”全部越“阈”。

失控的“罗刹鬼”只有少数被捕捉,被疯狂的术士继续研究,其余都被灭杀,接近失控期的“罗刹鬼”也被提前囚禁。

近两百年里,有无数儿童在幽冥司的鸟笼里被改造和孵育,而后变成守卫帝国的武器,也是随时会刺向自己人的血刃。

“罗刹鬼”最佳状态是胎儿在母体之中便进行血脉重锻,这样的试验进行过很多次,至今只有一例成功,是否稳定还要继续观察。

小女孩被关在鸟笼顶层的一间小屋里,她正趴在格窗上痴迷地望着外面广袤的湖水。

晋升十部的苏生总算能够轻易越过层层限制,打开这间小屋的门。

小女孩闻声转过头来,警惕地盯着访客——以往这扇门打开,意味着她要遭受“酷刑”。

苏生的脸很苍白,他与小女孩对视很久才开口:“我不是来折磨你的,你吃过这个吗?你母亲很喜欢吃的。”

苏生把一包蜜糖酥放在小桌子上,指望着小女孩会自己过来讨要。但是门外的守卫却阻止他:“大人,她不能……”

“滚开!”苏生厉呵,无形的力量把门重重撞合,小女孩在巨大的声响中抖了一下,而后迅速钻到床底下。

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从小被当成物品摆弄的小女孩无法体会别人的善意,比如此刻屋里的大人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迟到的父爱。不过苏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也不知道正常父女相处的模式。

有所谓吗?他们谁都不是正常人。

苏生留下蜜糖酥离开,小女孩许久之后才爬出床底继续趴在格窗上发呆,蜜糖酥早就被守卫拿走了。

苏生离开总部,骑着马入城后直奔郡主府。

他把那个小男孩送去郡主府,令其免遭幽冥司术士的毒手,不过他转头就忘了这个人,直到郡主的侍从在宫城外拦住他,留下个“那个孩子有些奇怪”的口信,他才想起那个小男孩。

贫苦的孤子骤入贵家,尽管身边的人都细心照料他,但那怪物噬人的残酷事实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在郡主府锦衣玉食地住了大半年,昔日瘦弱如雏鸡,而今像个富贵小少爷,不过还是呆呆的。

苏生本来就对男孩没什么印象,还真没认出来。

冬日暖阳下,小男孩垂头丧气地站在郡主身边,苏生在郡主的示意下走过来撩起他耳后的短发,看见发根下三点黄豆大小的金斑熠熠生辉。

苏生很是吃惊,望着郡主。

郡主说:“他自己记得的不多,派人去北城查他的来历,说是两年前码头船工从丹河里捞上来的,有个小乞丐养着他,估计就是他说的‘哥哥’——那孩子已经死了。从骨龄看,这孩子已经七岁了。”

苏生抬手摸摸男孩的头,内心在感激和怨恨中两厢纠结,故而表情也很纠结。

郡主继续说:“你说过不能让世人知道你们的存在,这件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你把他带走吧。”

“谢谢!”苏生如解脱一般,抓着男孩便走,后者被踉踉跄跄地被拖走。

“你有漫长的生命,将与苦难相伴。”

很多年以前,苏生从战场走出来,遇见同类,始知自己存在的意义。

从戾气中化生出来的生灵,带有毁灭的火种,而天赋的理智让他们在漫漫无边的岁月中与这种毁灭欲斗争,不断寻找同类,希望互为指引,就像乱世之前的“天机”,但最终他们还是把世间推入战火,打破种族间的天堑。

龙首山上空墨云滚滚,新的幽冥领主踏碎反对者的尸骨,庞大的身躯腾入墨云之中,吼声犹如惊雷,血色竖瞳从云逢间望向陆地城池,向南而去,凝视宁泽湖中一座黑色的高塔。

塔巅之上有人与之对视,毫不畏惧。

年迈的幽冥司长蓦地伸手抓向空中,掌中出现雷电劈向云后的异族。墨云中电光不停,巨大的身躯本来伤痕累累,不敌雷电攻击,堕入山中。

“玄重结界挡不住这些异族了。”幽冥司长对着旁边戴面具,包裹很严实的人说。

严实到什么程度?此人全身除了眼睛部位,连一根汗毛都没有露出来。

面具人说:“双方都意图扩张,不可能长久比邻而居。”

“我们还没准备好,世人仍在自我消耗,挡不住这些洪水猛兽。”

“大人,他们不仅仅是猛兽,他们和人一样富有智慧,只不过没有建立文明的制度,而喜欢自然和杀戮。”

“你们会看着他们屠戮世人吗?”

“虽然我们诞生于白骨黑血,但并不喜欢这些。我们正在寻求两族和平永续之法,也请大人停止在荒蛮之地的探索。”

“与其等着溃堤,一发不可收,提前疏流倒是可以减轻洪水灾害。”

长街之上,男孩与苏生一齐驻足望天。

晴天骤变,惊雷不息,而后飘起了鹅毛雪。

苏生低头看着男孩,说:“从今以后,你叫‘沐如海’,是我的徒弟。”

‘沐’是皇姓,给个孤儿取这样的名字,着实大逆不道。

顶着“大逆不道”的名字,沐如海被一脚

恐惧,因为他们有更强大的力量对抗这些妖魔——人类中不乏能人异士。术法修士这个职业虽然比较艰难和危险,但是钱途和地位卓然,民间流派不说,帝国官方就有这样一个神秘组织,在幽冥军撤出军方后,开始广招修士,成立幽冥司,专管非人事务。

人们把妖魔鬼怪统称为幽冥,在普通人眼里这些幽冥就是深山老林里的精怪,虽然单个比大多数人类厉害得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人类掌握术法之后更是不把这些幽冥的妖怪放在眼里。

但如果人们知道幽冥部族数量远大于人类之后会如何?

数量庞大的幽冥部族只不过大多都在人迹罕至的荒蛮之地,那里更适合他们生存和壮大。

人间帝国,幽冥十方。

幽冥族类有九方部族都从未与人类接触,唯有龙首山中一方在乱世之中被焱国军士发现。人间祸乱太严重,此方领主为保部族安宁,与焱国国主达成盟约:幽冥助焱国夺得天下,焱国让修士帮助幽冥部族筑结界确保人类不会踏足龙首山,永不侵犯。

涑阳城自筹建之始,就往无敌要塞的方向发展,不过这座要塞防的不是诸侯,而是龙首山中的幽冥部族。

焱国的帝国之业在幽冥异族的帮助下开端,建国最初的二百年里,双方都遵守盟约,一切保持平衡。然而平衡被踏入宁泽湖的汉、湘叛军扰动了,混编异族的幽冥军大部分就驻扎在宁泽湖湖岛上。异族的血性早在战乱中被挑起,它们在宁泽湖中不分敌我地野蛮厮杀,不仅叛军覆灭,此处的幽冥军也被杀戮殆尽,只剩那些暴走的异族,帝都一时危急。

幽冥军的来历即便是焱国皇族也鲜有人知,帝国权力核心的人物对幽冥军一直颇为忌惮,这一刻恐慌更是抑制不住。

然而宁泽湖深处的事被叛军的尸骨掩埋了,帝都与龙首山陷入紧张的局势。

帝国皇位的继承,交接的除了象征皇权的玉玺,还有一块辩不出材质、黑乎乎的如龙眼大小的珠子,传闻此物有关幽冥军的来历。

事实如何,只有皇帝和储君知道。

每一任皇帝在确定皇位继承人之后,要以储君之血涂在黑珠子上,储君当着皇帝的面宣誓为帝国鞠躬尽瘁,皇帝验证储君的意志之后再向他开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焱帝国的帝位传承一直很顺利,这扇门一直有规律地开启。

年轻的烨王深夜被惊醒,皇帝的内侍官急匆匆来寻他,说是皇帝和太子深夜相谈,而后皇帝下旨废太子,急昭烨王入宫面圣。

内侍官笑道:“恭喜烨王!”

烨王心头一跳,目光如剑刺着内侍官俊俏的脸,问:“太子怎么样?”

内侍官立刻敛了笑容,低眉顺目:“陛下不知为何大怒,太子被关在内殿,还要和陛下争辩,恐怕不妙。”

帝国皇室和诸侯宗室有很大的不同,七百多年来,皇帝换了二十九个,皇位更迭虽有争斗,但都只在朝野政见上,没有诸侯宗室手足相残那些乌七八糟的恶心事。太子沐峥是第七子,烨王沐岐是十六子,他们和嫁去宁国的大公主都是已逝的元后所生,所以太子与烨王感情很好——毕竟在母后去世、大姐远嫁之后,太子少年老成,对自己的亲弟弟秉承母后的教导方式,在皇帝面前也敢毫无原则地护短,愣是把帝国十六皇子养出流氓气,还觉得自己不负母后所托。

内侍官刚刚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让烨王想踹他,但是后者一句“不妙”让烨王的心沉底。

到底怎么不妙,要废太子?父皇都六十了,天天琢磨着退位当太上皇,太子老哥,你关键时刻又出什么幺蛾子?

烨王为着太子提心吊胆,越过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的内侍和宫女,进了皇帝的寝宫,看见一地碎瓷片和木头渣子,心想:这下父皇气惨了!

他对着坐在榻上只穿着睡衣的皇帝跪拜:“儿臣参见父皇。”

尽管寝殿被毁得一塌糊涂,但是皇帝还是端得一副好架子,他沉声道:“朕要废太子,你有什么看法。”

沐岐心里叫苦,骂了太子这个坑货三百遍,嘴上恭敬道:“七哥一时糊涂做错事,恳请父皇原谅七哥。”

不管谁对谁错,皇帝老子都是对的,一声“七哥”更是大打亲情牌。知子莫若父的皇帝狠狠地皱眉,又给沐岐安了“油嘴滑舌的小兔崽子”的帽子。

皇帝道:“皇位是肯定不能传给沐峥了,现在废了他,即为他卸了担子,也省的以后麻烦。你起来,帮朕拟旨。”

沐岐跪伏在地不动,无声地抗议。皇帝气得抓起一个软枕砸到他身上,吼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气死我吗?是不是非得要我杀鸡儆猴!我告诉你,老子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小崽子!”

沐岐知道皇帝是真生气,自己现在再违逆上意,会连累太子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他一脸苦相地站起来,走上前去,接过两张空白圣旨,趴在地上听着皇帝口述拟旨——寝殿内唯一的书案已经让皇帝给劈了。

“这是废旨:今,皇七子沐峥,身体有恙,难堪储君大任,朕爱惜之,礼迁其太子之职,降为平王。”

沐岐的字迹和沐峥很像,皇帝看着这圣旨,心里由难过到悲愤,然后怒其不争。瞥眼看见沐岐难得乖巧站在一边,心里责怪元后:“你都是怎么教孩子的,一个个都这么天真。”转念一想,也怪自己这个父皇疏于教导了,他叹气:“岐儿要是再不听话,我真是没办法了,皇位只能另选他人。”

沐岐脑子里盘算着要是父皇让他当太子,该怎么适宜的推辞——无才无德?好像品德没什么大问题;亲王叔伯们不同意?但是储君的事,一般皇帝说什么,亲王们能没意见就没意见;要不抱大腿哭诉,当皇帝压力太大,万一国家没治理好,不说诸侯不服,民怨沸腾可就遗臭万年了啊!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皇帝一句略带惆怅的话中消散:“你能不能当太子,朕还要考察一番。”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帝走到他跟前,命令道:“伸手。”

沐岐双手平举伸出,然后眼睁睁看着皇帝用碎瓷片在他左手心划开一个口子。

这是要考验血性,我是不是该虚弱地求饶啊?

然而不等他哼哼唧唧,皇帝拿出一颗黑珠子,放在他伤口上,珠子一沾血,沐岐就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去,黑珠子还牢牢黏着伤口。

沐岐觉得自己昏了很久,有了意识后,艰难的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然后黑暗中出现光,越来越大,变成光球。

光球里飞出来一只鸟,他认得那是皇室神鸟:赤羽火鹤。神鸟在黑暗中盘旋着,光球里走出一群抽象的人,人们用弓箭射断神鸟的翅膀,神鸟坠落,为人驱驶着远去;光里又跑出一群野兽,和人厮杀,不断有人和野兽加入厮杀,即使很抽象,也依然惊心动魄;光球最后凝成两个高大人形,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他们使兽和人分隔开,成了相距遥远的两大阵营,人的阵营不断有人消失,化作流光进入兽群,最后那个巨大的女形也渐渐化成流光进入兽群,兽群光芒暴涨,驱散黑暗……

沐岐醒了,他睁眼看到内殿的屋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怀疑自己刚刚做了个很奇幻的梦。

“你看到了?”皇帝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沐岐艰难的扭头,只见皇帝已经穿戴好离火皇袍,看样子是要上朝去。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旁边没有内侍和宫女,沐岐只能自己起身,待他头昏脑重地站好,皇帝已经走到门口,他终于喊出声:“爹!”

这还是很小的时候,大姐出嫁前撒娇喊“爹爹”,他跟着后面学的。

皇帝回头看这茫然的小儿子,说:“先让太医给你瞧瞧,等爹回来再跟你解释。”说完便出殿。

永平二十四年五月初四,帝昭告天下,太子沐峥因病辞任储君之位;五月初七,平王沐峥、烨王沐岐因违逆被囚禁内廷;十一月十二,宁国王后、帝国大公主青蓉公主病逝,帝发旨痛斥宁侯,立公主长子为宁国世子,同时烨王沐岐解禁;十二月初八,册封烨王为太子;十二月三十,除夕夜,帝薨;元旦,太子沐岐登基,平王沐峥将以天子驾往皇陵守孝。

新帝站在北宫城楼上,遥望龙首山,身后是他最亲近的兄长。

“哥,你为什么要拒绝?”

“我认为这不应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尚有两全之法。”苏生说:“郡主,您的女儿最终也会变成这样一个怪物。”

郡主神色惊惶,讷讷转头,对上苏生漠然的脸,她美丽的眼眸不断流泪,花了妆容。

她凄凄道:“我没办法了,我不想她死。”

小帅哥叫孙兴源,周楠的助理,二十八,比她大两岁,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小哥哥,让她喝粥小心烫嘴,顺手处理了餐桌上萎了几天的花,然后又把昨晚给她看病的医生的话转达了一遍。

寇嘉芸感动地喝着粥,如果不是周楠大喇喇地坐在一旁耍手机,她可能就哭了。

虽然孙兴源说是周楠背她上楼,亲自去医生家敲门,但她相信周楠身为明星和老板,只可能指挥孙兴源干这些。现在又胁迫助理说谎,真是为了人设,不要良心了。

不过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寇嘉芸不能像之前那样,要微笑感谢。

“真是谢谢你了,周先生。等我好了,请你们吃饭。源哥,这么忙还给我煮粥,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照顾一下楠哥,他有时候也犯……”孙兴源看见周楠凉凉地斜睨他,心里一哆嗦,就麻利改口了,“那个,我要赶回家,就先走了——楠哥,我先走了。”

“嗯。”周楠抱着手机,眼皮都不抬一下。

寇嘉芸疑惑:“源哥,你不住这儿?”

“我有老婆孩子,哪能天天跟楠哥住一起,昨天晚上没回去,我家那口子今天就打电话问了几遍,催着今晚回去。”孙兴源笑眯眯地说着。

寇嘉芸搅粥的手一顿,心里一撮小火苗就此熄灭。

好男人果然都是英年早婚!

寇嘉芸送孙兴源出门,回到桌边:“周先生,源哥走了,你要有事也可以回去,我不用人照顾的。”

“等你吃完,把碗洗了,带回去。”周楠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看着她。

寇嘉芸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坐下呼噜噜喝着粥,完全没有刚刚那般淑女仪态。

周楠坐在她对面,拿起手机悄悄打开录像,拍了视频保存。

……

等到周日,寇嘉芸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想着赶紧把人情还了,就给孙兴源打电话,约今天请客。孙兴源人却不在市内,带着老婆孩子旅游去了。

“明星助理这么自由?”

“楠哥开始休假了,他这段时间估计就宅着,顺便给我放假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

“寇小姐,你感谢楠哥就好了。我只给你煮了碗粥,楠哥才是出钱出力的。为了你,他可把物业骂惨了。你们那电梯没再出问题了吧?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

寇嘉芸有点愣,感情还真是周楠不辞辛劳帮了她。可他那臭屁样,好像谁欠了他似的。

难不成这个周大明星怕自己花痴他,不想招惹她?

那这个人情还要不要还?

寇嘉芸决定暂时搁置这件事。

周一上班,刚进办公室,老总就一个电话呼来,那头语气和善:“小寇啊,理山集团的那个寇总是你什么人啊?”

老总是个中年大叔,外号笑面虎——越是和善地和下属说话,事情越大。

寇嘉芸闻言差点摔了电话筒,硬着头皮说:“什么寇总,我不认识啊。”

“你别紧张啊,就是昨天和寇总遇见了,他让我好好照顾你呢!都姓寇,可我寻思着寇家就一个女儿,比你大多了。我也不拐弯试探你,说实话。”

寇嘉芸心里一黯,强扯着笑意:“王总,我要真有什么背景,哪还用上班……”

王总不听她说完:“哎,其实是这样,我约了寇总今晚吃饭,谈谈合同,但是那边说想见你。”

理山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企业集团,业务涉及电子、机械、金融、地产等,寇嘉芸所在的京平科技去年开始进入理山电子板块供应链,也因此去年利润大涨23%,王总有意一次性签个长期合作协议,省得一年年竞标,一轮轮被压价。

理山这么个大主顾,当然是京平一把手王总亲自接触。寇嘉芸作为总经理助理之一,上个月跟着一起去了理山总部,或许是被谁给撞见了。

她姓寇,可名义上和理山集团掌权的寇家没有一点关系——她家的户口本上只有母女两人。

但在血缘上,她是理山集团现任董事长的女儿——私生女!

她现在住的那个明星小区的房子,虽然挂在她名下,可一应费用都是寇家承担,她是拗不过母亲才住进去的,同时还被逼着由薛改姓寇。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母亲插足别人家庭,并一直以此为耻。对于那个偶尔出现的人也是能躲则躲,直到大学毕业,她以为能够独立了,却不料母亲重病,以不接受治疗迫使她改姓,进入寇家。

寇嘉芸那段时间特别压抑,寇家上上下下没人拿正眼瞧她,每天被包装得漂漂亮亮,跟着寇家女主人出入名流场所,去钓那些权势背景深厚的男人。

好在母亲病愈,得知寇家的意图,才同意她离开寇家,但是要她拿一套房产,就是现在住的房子。

寇嘉芸觉得这次那个寇总跟王总提到自己,是又要打歪主意了。

可她不会了,大不了把房子退回去,只要母亲别逼她,寇家人她才不会在乎。

王总一路都想从寇嘉芸嘴里套话,可这个助理就是咬死不认识什么寇总,让他好生疑惑,甚至在揣测,是不是那个寇总对自己漂亮的女助理产生了龌龊心思。他虽不是绝顶好老板,但还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那个寇总若真是下流不要脸,他也不能坑了姑娘。

到了酒店,一问服务员,寇总已经到了。

王总叮嘱寇嘉芸:“小寇,你别误会。待会儿你别喝酒,要是有人不规矩,你就说不舒服去洗手间,然后就回家!”

寇嘉芸本来满心忧虑,听这话噗嗤一笑:“老板,我真能自己跑?你不会开除我吧?”

“你这么优秀的员工可不能便宜别人,只是别得罪人就好。”

寇嘉芸知道王总做人还是很正直的,而且也不会担心自己被占便宜,便笑嘻嘻地跟着上楼。

王总一进包厢,眼睛一亮——包厢里一张大圆桌,只坐了两个男人,大小寇都来了。

大寇——寇仲恺,小寇——寇铭,父子俩面貌相似,不过寇仲恺沧桑儒雅,寇铭年轻冷峻。

这样的阵仗可不像只为谈个续约,王总不禁暗瞅寇嘉芸,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不善良了,不诚实。

席间,寇嘉芸没说一句话,寇仲恺也推脱说只是来看看,只有寇铭和王总就这续约聊着,你来我往一番,寇铭终于松口可以延长三年合约期,价格降三个点,即使这样京平也有许多赚头。

王总可算放心了,便大胆把话题扯开:“寇总,你说要见我的助理,小姑娘都受宠若惊了,到现在也没敢吭一声。寇总是有什么指教?”

寇铭看一眼寇仲恺,没有得到示意,便说:“寇助理的名字和我一个妹妹一样,之前开会只看到名单,所以误会了。”

“哦!那可真是美丽的误会!”转头招呼寇嘉芸,“嘉芸啊,敬寇总一杯!”

寇嘉芸心想刚刚还说不要她喝酒,现在又反悔了。她端着茶杯,笑得灿烂:“寇总,我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您也少喝点,喝酒伤肝。”

话音一落,正抿酒的寇仲恺就呛了一口。寇铭端起酒杯,扯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仰头一饮而尽。

寇嘉芸滴酒未沾,饭局结束,也只有王总因为高兴喝多了,有点上头,但人还算清醒。寇嘉芸给叫了代驾把他送回去,然后自己站在酒店门口打车。

一辆宝马在她身边停下,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寇铭那张英俊冷峻的脸:“爸有话和你说,上车。”

寇嘉芸充耳不闻,正好招到一辆车,上车就催着师傅走。到了住的小区外下车,发现那辆宝马还跟着,但最终被门杆拦停——非住户及车辆不得进入。

到了楼层,出了电梯,寇嘉芸忍不住多看了对门一会儿,然后按密码锁开门。这边还没开门,身后却是“咔哒”一声,周楠家门开了。

“喂,你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语气依旧欠揍。

寇嘉芸惊悚地回头,不明所以:“什么好友?”

“你的微信不是手机号注册的?”

被无数少女的男神主动加微信,寇嘉芸真真是受宠若惊。不过在她心里周楠仅是个臭屁自恋狂——看那满屋子精修照就知道了,她还真不期待有什么联系。

“那个,我工作忙,没太注意。”这是真话。

“那现在通过吧!”周楠举起他的手机示意。

寇嘉芸无奈打开微信,通过那个新的好友,连备注都没写。

“还有什么事吗?”

“没。”周楠“哐”地关上门,寇嘉芸在原地咬牙切齿,对着空气挥了下拳头。

周楠眼看着监控屏黑了下去,再看看餐桌上那份牛排,哀叹一声。

本来想得好好的,问问对面的姑娘有没有兴趣尝尝自己的手艺——其实是他请厨师来家里做的,结果紧张一出口就是那么欠的话。

除了演戏需要,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拽。

这下好了,自己暗恋一年多的姑娘在正式相识的第三天,无视他闪亮的国民男神光环,背地里对他挥拳头了!

抛开名利,明星只是普通人。

周楠出道十年,经历过籍籍无名,经历过一夜成名,经历过瓶颈低谷,经历过蜕变转型——唯独没经历过爱情。

早期有过情感绯闻,要么是公司刻意安排的话题以图曝光率,要么是别人想借他的人气增加曝光率——大众的关注对于演艺人来说,是创收的基础。

因为有过那些刻意的暧昧,加上为了巩固粉丝,周楠这些年压根没敢想过真正谈场恋爱,在男女感情上,他真纯洁得跟小朋友私的,以致于会对一个普通姑娘一见钟情。

国民男神对邻居一见钟情,说不来大家可能都不信。其实周楠自己一开始也是不信的,觉得自己可能只是被素人的美貌震惊了。

寇嘉芸漂亮,不是娱乐圈那种靠ps、靠化妆、靠医美、靠整容来的无灵气之美,是纯粹的美。

第一次遇见,是去年春天。小区里樱花灿烂如霞,周楠戴着医用口罩心情愉悦地顺着绿化带晃悠,迎面跑来一个美女,挂着耳机,一身运动装,长马尾随着慢跑步伐荡起,路边樱花适时被风吹落一些……

周楠当即惊艳了一把,凭颜值判断这个美女是混娱乐圈的,但是自己脑内搜罗一圈,也没对上号,只当是新人了。

周楠晃了一圈回家看剧本,进电梯时看见面色红润的美女,但是人家自顾自听音乐,也没搭理他。

楼层号“15”亮着,他警惕地按了更高层的。

当时周楠刚拍完那部小成本电影,下一部戏还没开拍,通告活动都尽力精简,专心研读剧本,因而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

居家的那大半个月,周楠通过监控屏发现,对门的美女工作日一身套装,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出门,晚上归来基本在七到十点之间,原来是个上班族。

这个发现让周楠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开始质疑自己了:每天像个变态似的盯着人姑娘进出干什么!

他自己也苦恼啊,直到进组呆了大半年,发现自己竟然整天寻思着:对门姑娘是不是单身?要是知道我住她对门会不会很激动?她是不是我的粉丝?

有时候想着想着,自己就会头脑发昏,想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然后就唾弃自己畏缩。

周楠确认自己是喜欢上那个话没说过一句,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邻居了,陷入非常不合身份的单相思中。

可怜没有感情经历的纯男,单相思让他觉得日子特别煎熬,但单相思也有单相思的好处——演感情戏,代入那姑娘时就特别有感觉,绝对不会NG,可算补齐了他感情戏不好的短板。

这部戏结束,周楠特地挑了个都市戏,为的就是大部分拍摄在b市,他好时时回家,说不定能跟心上人偶遇。

然而,她的心上人着实太目中无人。

周楠有次远远看见她迎面过来,大胆摘了口罩,可是姑娘愣是没注意,经过他时卷起一阵清风,周楠心里哇哇凉了。

然后他就不再刻意制造偶遇了,躲在监控屏后面偷偷看人家。

也许是上天开眼了,在悲催了一天之后,他终于在电梯偶遇心上人,虽然多了小胖这个大灯泡。

周楠一直盯着心上人背影,发现她似乎很萎靡,然后电梯就故障了,为了找存在感,他出声了,但是灯亮时发现心上人竟然晕倒了!

周楠恨不得把不作为的物业拉出去示众,但又庆幸给他这么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绞尽脑汁把人带回自己家,半夜骚扰医生上门看诊……

他就等着心上人醒过来,发现是他周楠对她施以援手,于是激动加感动,最好她还是自己粉丝,当即决定以身相许……

当然,他不能趁人之危,得有点风度——结果,风太大了,把人吹跑了。

周楠能感觉到小胖看他的那种“你真是太逊了”的小眼神,这个小子都看出来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为什么他的心上人毫无感觉!

他反思自己真是拽过头了,下定决心改变策略。

……

寇嘉芸早上准时出门,就碰到周楠。

大明星一身运动装,帅气得不行,看到她就潇洒地“hi”一声,她也就笑眯眯回应:“早啊!晨练啊?”

本来只是一句客气话,她说完就去等电梯,结果周楠跟着过来了,一反常态地笑容满面:“整天蒙在家里不太好,出去跑一跑。”

“现在去?”

八点之后晨跑是不是太晚了,现在大天也就是脑子一抽,想让寇嘉芸觉得原来他们有共同爱好,没准儿就约着不要打扰男明星,免得被误认为花痴的想法,一声不吭地拿手机闻。

周楠这边却是有点着急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装逼过头,露馅了,心虚到寇嘉芸走出电梯也没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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