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回窦宪被遣回封地,已是大半年未曾谋面。她这个哥哥,虽然性情张扬跋扈,甚至一度和自己剑拔弩张,但是窦太后心里再清楚不过,没有了窦宪,窦家就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撑。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窦宪父子的命,只有先把命保住了,才能徐图其他。
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波,内心早已毫无波澜,可当窦太后看到窦宪的那一刻,还是绷不住涕泪俱下。
短短几个月时间,窦宪竟然老成了这副模样。往昔那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意气早已灰飞烟灭,就连原本高大魁梧的身形,如今看上去也矮了好几分。现在的窦宪,完全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枯朽,何人能看出这曾是当年横刀立马威风赫赫的大将军。
老朽窦宪默默的在软脚榻上坐了下来,一语不发,只是盯着窦太后。
窦太后啜泣了许久才停下来,原本想要痛骂窦宪的一番话,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哀叹一声道:“皇帝开恩,放了你和那俩不成器的家伙,你们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封地,千万莫要再生事端。”
窦宪冷笑一声道:“欲加之罪而已,皇帝被身边那些无耻小人耍的团团转,老夫只恨没有早些······”
“住嘴!”窦太后瞪圆了眼睛,厉声喝止了他:“你怎的如此冥顽不灵!莫非当真以为皇帝不敢杀你吗?”
没想到窦宪纵然形容枯槁,但他那倨傲的神色和狂妄的脾气竟然丝毫未减。窦太后不禁有些愠怒,两人都不再言语。曾经权倾天下的兄妹二人,如今在这佳节喧嚣的热闹里,显得分外落寞。
酉时三刻,徐姑姑悄悄进来通传:“太后,时辰到了,请您和大将军移步正殿吧。”
窦太后理了理凤冠,徐徐起身,也不再搭理窦宪,径直往正殿走去。
只见窦笃、窦景兄弟二人已候在殿内,还有先帝的老臣也已在内等候。那窦笃和窦景从前哪里遭过牢狱之罪,今天刚放出来,还是狼狈的很,再无往日的神气。窦太后厌弃地扫了兄弟二人一眼,心中不由感慨,窦家到了这一辈,竟然没一个能成气候的,悲乎哀哉。
窦太后在上首坐了下来,旁边给刘肇留着位子,窦宪和其他人都依序而坐。侍女们开始捧着一樽樽精致的小菜和美酒陆续摆下。
等了一刻仍未见刘肇出现,窦太后心中开始有些不安,便悄悄唤来内侍,吩咐道:“去广德殿瞧瞧皇帝怎么还没过来。”
话音未落,却见刘肇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拜见。
只见刘肇面色阴郁,一言不发,在经过窦太后身边的时候,没有向她行礼,甚至看都未看她一眼,转身便道:“朱奉,宣朕的圣旨。”
朱奉领命后走到面面相觑的众臣前,打开了手里的圣旨,宣道:“大汉天子诏曰,车郎将窦笃,窦景,枉顾王法,残忍无道,竟于天子脚下谋害朝廷重臣,实为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着令立即押入天牢,明日问斩。冠军侯窦宪蓄意谋反,朕本欲网开一面,却仍不知悔改,纵容其子作恶,理应一并处死,念其年事已高,立有军功,特赦其死罪,即日流放黔州,永世不得回洛阳。钦此——”
窦太后未及听完,便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浑身剧烈的颤抖着,用手指着刘肇,语无伦次道:“皇帝!你,你······”
话还没说出口,刘肇便迎着她愤怒的目光,一步一步逼近她的面前,他的眼中透着寒彻骨髓的冰冷,一字一句道:“太后,你们在害死我生母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像是一把利刃直插进窦太后心窝,她楞在了那里,哑口无言,只觉得全身血气上涌,顿时间仿佛天旋地转。
“徐姑姑,扶太后回内殿。”刘肇冷冷的命令道。
殿内的老臣们跪了一地,统统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窦笃和窦景二人早已瘫倒在地,被羽林卫像拖死尸一样拖出了殿外。
只有窦宪出奇的平静。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桀骜和不屑,直视着刘肇,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说出了一番大逆不道之语:“刘肇,你作为皇帝,不明是非,听信谗言,昏庸无道!大汉江山,迟早要毁在你的手上!老夫就瞪着这双眼睛,等着看你祸国殃民的时候!”
刘肇眼中的怒火似要喷薄而出,牙齿咬得咯噔响,他恨不得手撕了眼前这个狂妄的罪人。可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因为他是皇帝,无论何时都不能丢了作为皇帝的威仪。
于是,他狠狠的一挥手,立刻有四个羽林卫上前来押住窦宪。就在被押下去之前,窦宪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听着狂放而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刘肇的脸色更加阴郁,他紧紧抿着嘴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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