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岁旦,洛阳城的街市上车水马龙,南来北往的客商熙熙攘攘。皇宫里,深深的宫墙内,太监宫女们都开始忙碌起来,四处张灯结彩。谁都无法预料,在这一派喜气祥和之下,一桩尘封多年的旧事将再次掀起狂风骤雨。
永安宫今日也格外喜气洋洋,窦太后一大清早便起了床,换上朱红色朝服,上面以金丝绘着百鸟朝凤的图样,发髻插上了多年未戴过的金步摇,钗头是栩栩如生的凤凰,缀着翠碧色的祖母绿,这是先帝当年册封她时所赠,珍藏匣中已有十余年。
装扮妥当后,窦太后命徐姑姑传旨御膳房准备今日的晚宴。徐姑姑心知这场晚宴可是非比寻常,必是怠慢不得。因为这是太后的家宴,所宴请的不是别人,正是窦宪父子。
原来今日早朝,刘肇便会昭示百官,因尚无充足的实据证明谋杀邓训一案乃窦氏所为,故将窦宪父子先行释放,准他们回到封地。
经此一番波折,窦氏一族已然失势,朝局大势已定,窦太后深感心力不济,亦无心筹谋政权,只希求保住窦氏一族的富贵与荣光。所以,借着这岁旦家宴,窦太后请来了窦宪父子,也请来了刘肇,还有先帝时期的几位肱骨之臣,希望趁此机会能略为消解刘肇与窦宪二人之间的仇怨。
见窦太后眉目间显现忧虑之色,徐姑姑一边伺候着,一边劝解道:“太后不用过于担心了,奴婢想着再怎么说都是血浓于水,您是陛下的亲娘,是天底下最不会害他的人,陛下不亲近自己的母家,还能亲近谁呢?”
窦太后没有做声,不置可否地应着,心里还是惦记着前朝的动静。
果不其然,刘肇宣示要释放窦宪父子削爵待罪后,立即遭到了激烈的反对,这其中最为激动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郑众。
然而刘肇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上前劝阻皆不为所动。众臣皆以为皇帝此举乃出于孝心,顾忌窦太后而网开一面,可只有刘肇自己心里清楚,那日耿夑在广德殿中所奏的密报,才是扭转他态度的关键。
一来,若日后果真证明他冤枉错杀了自己的舅父和兄弟,免不了要落得个不仁不智的名声;二来,借着此举也可缓和自己与窦太后之间日渐疏离的关系,免得将来再落下一个不孝之名。三来,如今朝局大势已定,即便将窦宪父子放回封地,只要严加看管,想来他们也无法再兴风作浪。
前朝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永安宫,窦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用过午膳后,她看着外面暖阳高照,便兴致勃勃的唤着徐姑姑扶自己往御花园去散散步。
这一年来一桩又一桩的事情令她心里郁闷难舒,如今唯一聊以**的便是刘肇总算还顾念着她这个母后。回想自己以太后之尊执掌朝政的这些年,没有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不是为了窦氏一族的荣耀和地位,若不是因为野心勃勃的窦宪倒行逆施,她早就撒手不管了,何至于走到今日这般尴尬的境地。
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踱着,便到了汉白玉桥。远远瞧见一个略带佝偻的熟悉身影,窦太后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原来是郑众。
郑众也瞧见了窦太后,他犹疑了一下,但是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得硬着头皮快步小跑上前行礼拜见。
自从宫变一事后,窦太后几乎未出过永安宫,郑众也未曾见着她。可他心里清楚的很,窦太后一定恨透了自己,所以他能躲则躲,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撞上了。
郑众匍匐在地,以万分谦卑的语气道:“奴才给太后请安。”
窦太后不屑的低头扫了他一眼,语带讽刺道:“你如今可是风光了。”
郑众连忙诚惶诚恐的低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冷眼瞧着这个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奴才,窦太后的脸上尽显鄙夷之色,她冷冷道:“孤提醒你一句,奴才永远都是奴才,再怎么往上爬,也只是皇家的一条狗,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罢,窦太后冷笑一声,扶着徐姑姑轻移莲步扬长而去。徐姑姑心里也恨极了郑众,走过郑众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冲他的脑袋上狠狠啐了一口。
郑众能想象得到窦太后鄙夷的神色,甚至连那个比他还卑贱的徐姑姑也可以肆无忌惮的羞辱他,而他只能跪伏在地受着。
可是窦太后说的没错,不管他爬的位子多高,也不管皇帝现在多么器重他,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奴才,而且还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奴才。就像一条趴在主人脚边终日摇尾乞怜的狗,但凡有一天,主人不再宠爱了,随时随地可以将他弃如敝履。到那时候,堂堂大汉太后,要弄死他一个奴才,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想到这里,郑众打了一个冷颤,全身不寒而栗。
夜幕渐渐低垂,永安宫内灯火通明,太监侍女们在外殿穿梭忙碌着。窦太后独坐内殿,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酉时一过,徐姑姑便进来禀报:“太后,大将军过来了。”
窦太后平静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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