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三十六章 冷箭(1 / 1)夏莫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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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这一次着实气的不轻,终日操劳过度,加之听闻噩耗时气血急速上涌,以至中风昏厥,还好太医抢救及时,如今总算性命无虞,只是全身仍动弹不得。邓绥到达太尉府时,御医前脚刚离开。

形容枯槁的陆珩躺在榻上,全身不能动弹,所谓病来如山倒,一个平素里风风火火的权臣,如今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巴可以活动。

见到邓绥的那一刻,陆珩立即老泪纵横,他张了张嘴,想要对邓绥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一急之下满面涨的通红。

邓绥似乎已经知道了他要讲什么,便轻轻叹道:“太尉啊,孤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陆澈这桩案子,孤一定会好好查清楚,定不会冤了他。在定罪之前,孤也不会允许旁人慢待了他。”

“太,太后······”陆珩竭力从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秉公处置,莫,莫为臣徇,徇私······”

邓绥心里道:陆珩啊,孤怎么忍心不徇私,孤又不是不知,陆澈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可是邓绥明白,陆珩这个老顽固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断断容不得徇私枉法之事,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太尉啊,”邓绥苦笑道:“这件事,孤也有错,错在操之过急,错在没有思虑周全,错在当初应该听听你的劝啊。既然此事因孤而起,孤定会想法子保住陆澈。”

再也发不出声音的陆珩用尽力气摇了摇头,紧接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廷尉府的审理很快便有了结果。

因顾忌着陆珩的面子,俞左对陆澈还算是以礼相待,但是对那个卫良便没什么客气了。哪知此人竟是个毫无骨气的卑鄙小人,硬是把全部罪责都甩到了陆澈身上,坚称自己一切所为皆是受陆澈指使。

这二人原本私交甚密,卫良做事又一直打着陆澈的旗号,旁人也无从分辨其中情由。如今卫良反咬一口,陆澈真是百口莫辩。

天子脚下聚众械斗致使七人身死,已是不赦之罪,再加上垄断盐铁,两项并罪,这要依律判下来非得要杀头不可。俞左也不敢擅作决断,便立即同时通禀了邓绥和刘怙。

邓绥和刘祜的第一次正面矛盾由此爆发。

朝臣们分为了两派,一派力主依律法办,以张谦、高翎为首;另一派则希望法外容情,这里面主要是受过陆珩提携的人;还有相当多的人保持中立,伺机而动,比如廷尉卿俞左。而刘祜,第一次旗帜鲜明的站在了邓绥的对面。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洛阳械斗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在全国各地郡县引起一片哗然。那些在盐铁经营中没有落得好处的地方官员与豪绅们纷纷上书请求严惩,紧接着各地士族们也躁动了起来,奏疏进言如雪花般的涌入上尚书台,所有矛头直指陆澈和盐铁新政。

随着事态的发展愈演愈烈,邓绥逐渐开始意识到整件事似乎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倒像是有人在精心设计的一个局,一环扣一环,而最终的目标,绝不是陆澈,甚至不是陆珩。

想到这一层的邓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张谦和高翎等人对她的戒备之心她早已洞若观火,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将矛头指向自己的人,还有刘祜,一个她待如亲子,一个她毫无保留的扶持着一步一步走向明君之路的人。

自登上太后之位以来,邓绥已经记不清自己躲过了多少次明枪暗箭,可是这一次却与之前都不一样,她甚至没有时间筹谋,当她意识到事情背后隐藏的冷箭之际,一切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要平息天下人的怨气,陆澈不得不杀,但即使杀了陆澈,那些对自己心怀仇视的人就会善罢甘休了吗?不,不会,邓绥非常明白他们要的是什么。

张谦,这个人着实不简单,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步步为营下了一盘好棋,既打压了陆珩此消彼长,又打击了盐铁新政,还煽动地方豪绅和不明就里的百姓们,要让邓绥失去民心。一石三鸟,手段果然老辣。更可恨的是,他还把刘祜拉拢入自己的阵营。

至于张谦对刘祜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才让刘怙发生这样的转变,邓绥无从得知,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曾经竭力维系的安稳的朝局,又要生变了。

另外一边,陆珩很快便病入膏肓。弥留之际,陆珩泣血写下最后一封奏疏呈给邓绥。在奏疏中,陆珩没有半字为陆澈求情,所言皆为国事,只在奏疏最末处写道:“教子不善,乃臣之过也,今臣以身死赎过,万望太后莫有顾念,唯泱泱大汉,律法治国,万不可因私而废······”

一代名臣,一生秉公执政,最后却因为子孙之过而晚节不保,更为此深受打击而辞世,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陆珩过世后,邓绥实在不忍陆家从此再无后继之人,于是力排众议赦免陆澈的死罪,改为流放崖州。

张谦等人本意是想借此机会打压陆珩,却也未曾料到此人宁折不弯,竟然气竭而逝,如今再追着陆澈之罪不放,难免落人口舌。于是,在邓绥提出赦其死罪之际,张谦、高翎等人只能附和。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陆氏一族就此便彻底没落了,取而代之的新一代权臣呼之欲出。

不过,对于高翎等人谏言封张谦为太尉,领衔百官之首一事,邓绥却迟迟不肯点头。就连刘祜的几番进言,也皆被邓绥挡了回去。就这样,太尉一职就此空悬,张谦仍为太常。至于盐铁新政,邓绥也并没有废止的意思,她启用了一批青年才俊调往矛盾冲突最为严重的郡县任职,要在基本国策不动摇的前提下,刹住地方不正之风。

筹谋多时的一盘好棋,最后只是拔掉了陆珩这个拦路虎,对邓绥的权势以及她的政治主张并未有丝毫撼动。张谦一派对此忿忿不平,但面对邓绥的强硬态度却无可奈何。因为在她的身后,站着整个大汉的铁甲。

就在朝中因为陆澈与盐铁新政闹的不可开交之际,从大汉边陲传来了久违的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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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年来,羌人内斗不断,分裂为大大小小十余个部落,各自割据,看似对大汉不成威胁,可一旦出现一位有足够威慑力统辖各部的首领,这些骁勇善战的羌人会迅速由四分五裂的小部落汇聚成一支庞大而强悍的军队,其战斗力丝毫不亚于匈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就在一年前,消停了七八年的西羌突然在凉州边境屡屡滋事,凉州都尉府传来快报,言先零部统领滇彭近年来以武力镇压其余各部,成为了西羌事实上的统帅,此人骄狂而好战,对大汉边境一直虎视眈眈,厉兵秣马数年,如今频频滋扰边境,其虎狼之心昭然若揭。

凉州都尉耿夑统辖驻军一万余众,与滇彭在祁连山外周旋,一年来无数次击退了羌人侵犯。滇彭见此般小股奇兵出击的策略根本占不到汉军便宜,气恼之下开始集结西羌各部,很快便聚兵三万余众。两个月前,滇彭亲自率兵压境,号称十万铁军要将凉州占为己有。

耿夑得知消息后,立即派出探马赶至冀州,向他曾经的晚辈及下属,如今的汉军统领大将军邓骘请求增兵支援。

邓骘虽尚未与西羌交过手,但对于羌兵的勇猛彪悍也早有耳闻。如今滇彭集结大军,纵然没有十万之众也已数倍于凉州驻军,一旦开战,汉军必然难以支撑,若是让羌人踏过祁连山,凉州将很快沦陷于铁蹄之下。

形势危急,且如今朝中太尉一职空悬,邓骘身为大将军便可自作主张调兵遣将。于是,他一边派出探马火速将军情报送洛阳,一边派出中郎将任尚率两万急行军赶赴凉州边境,增援耿夑。

任尚到达祁连山下之际,双方已陷入鏖战之中。

在兵力粮草皆不占优势的情形下,耿夑率不过万余的驻军,在短短两个日夜之内,抗住了滇彭指挥的三次凶残攻击,不过死伤也甚为惨重。任尚大军抵达后,与耿夑驻军合围,立即军威大增。

这任尚当年曾是邓训任护羌校尉时的护羌府长史,永元元年,曾跟随邓训击败羌族烧当部落,邓训归朝任职后,任尚便留任西域都护。直至邓骘官至大将军后,将这位昔日的兄弟召至麾下,作为自己的副将。

此人也是骁勇善战之辈,与耿夑可谓双剑合璧,几番苦战下来,羌人损伤惨重,城防却依然固若金汤。滇彭见汉军气势如虹,而羌军久攻不下元气大损,便知战机已失,也不再恋战,率部退回关外。

这一战前前后后打了一个月,汉军死伤不足五千,却斩杀羌人过万,可谓大捷。捷报传来,朝堂为之振奋,邓绥更是欢欣不已。

唯一开心不起来的便是张谦一派,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随着邓骘屡立军功,威望日盛,邓太后在朝中的地位便愈发不可撼动。如今之情形,与当年窦氏兄妹何其相似,况且如今的邓氏兄妹二人较之窦氏,不论民心之向还是军中威望,似乎更有青出于蓝之势。

洛阳城里的风波没过多久便传到了广陵。

听闻刘怙与邓绥的第一次交锋,毫无意外的落败下来,左小娥心中的那团火也开始灼烧起来。她已经在这个女人手里败了一次,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再重蹈覆辙。从与刘怙重逢的那一刻开始,左小娥便注定无法置身事外,即使身在山野,她也要去趟一趟洛阳那滩深水,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哪怕只是为了她在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

左小娥亲笔写下一封密信,经由慈寿斋和凌木煊,辗转来到了刘怙的手中。刘怙看到母妃在信中一针见血之语:想要扳倒邓绥,有两个人必须要除掉,一个是邓骘,一个是耿燮。

张谦与左小娥几乎不谋而合。可这二人乃是汉军中威望最高权势最盛的二人,要想动他们,且不说太后这一关已难于登天,稍有不慎若引起军中哗变,那可是要动摇大汉根基的。

如今的刘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茫然无知的少年,经过这几年来耳濡目染的洗礼,他已蜕变成为一个隐忍而颇具城府的年轻君王。所以他明白此事万不可轻举妄动,他和他的幕僚们要做耐心的猎人,潜伏着等待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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