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邓绥已经接到了玉门关的战报。秦胜虎殉国,邓骘重伤,耿夑被俘,一场战役,大汉最优秀的将军几乎全部折了去,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区区一纸的战报,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整颗心全部揪了起来。
刘祜带着张谦匆匆赶来了永安宫,看到邓绥脸色惨白,正浑身颤抖着死死盯住手中的战报。在刘祜的记忆里,这位经历无数惊涛骇浪的太后,无论面对什么艰难险阻,总能云淡风轻泰然自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惊惧无措。
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在刘祜的心头涌动,既有焦虑,也有畏惧,还有他绝对不愿承认的些许快感。
张谦倒是识趣,上来便扑通一声匍匐在地,一边向邓绥重重叩首,一边悲恸万分的告罪道:“臣无能啊!臣调集粮草大军不力,酿此大祸!臣万死难辞其咎!求太后降罪!”
邓绥冷冷看向他,眼中似乎有千万把刀子,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战报。
这时,刘祜立即上前劝道:“母后不要太激动,切莫伤了身子······”
邓绥沉默的看向刘祜,此刻她的身体像被掏空一般,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她完全没了主意,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第一次感觉她的天快要塌下来了。
刘祜半跪在邓绥的膝下,温顺的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诚恳道:“母后放心,舅舅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至于耿将军,朕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回来。”
也许是刘祜手心的温暖和宽慰的言语给了她些许力量,邓绥终于从六神无主的状态逐渐缓过神来。
她瞥了一眼匍匐在面前的张谦,一股无名怒火瞬间直冲心头,突然将手中的战报重重扔在张谦的身上,怒不可遏的咆哮道:“你还知道自己罪该万死,来人,拉出去砍了!”
刘祜大惊失色,慌忙拦阻道:“母后息怒,母后息怒!此事并非全是太常大人之过,母后请听儿臣一句解释吧······”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孤将大军征调之事全权交托于他,他却贻误战机,害的汉军损失如此惨重,不杀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将士?!”邓绥勃然大怒。
刘祜急忙双膝跪下,言辞切切道:“母后且听儿臣一句。自去岁以来,各地旱灾严重,又加之边塞战事频发,国库委实空虚,征调粮草并非易事,太常大人既要兼顾民生以防民怨沸腾,又要平衡各郡县财力,近日来夜夜不寐,身染咳疾数日,朕叫了御医去看,都被太常大人赶了出来,只言边关未稳无心其他。母后,太常大人虽无功劳,但也有苦劳,虽然有贻误粮草之过,但也有抚慰百姓之功啊!还望母后三思······”
见刘祜口口声声为张谦开脱,邓绥气的浑身发抖,可他毕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帝,而且已经不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即便盛怒之下,邓绥也不得不顾及他的颜面,于是只能暂且压住满腔怒火,愤然道:“陛下既然为他求情,孤就先饶他一命,只是他作为百官之首,不能恪尽职守,酿成这样的恶果,委实罪该万死!着即刻革去张谦太常一职,幽禁府中省罪,未得诏命不准离开京城,待后发落!”
张谦立刻顿首谢恩,刘祜纵然心中不满,但见邓绥言辞坚决,若再违拗其心意怕是要撕破脸面,便也不敢再多言。
恰在这时,永安宫门卫前来通禀,邓凤前来求见。邓绥正在忧心邓骘的病情,便命人立即将邓凤带进来。
邓凤见到姑母,涕泪俱下的将邓骘病症凶险之情一一如实禀告,还带来了寇文玥的殷殷嘱托。
“姑母,”邓凤哽咽道:“母亲担心,以父亲的脾气,必然要亲自救回耿将军,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有去无回的······母亲说,如今天底下只有姑母能劝阻的了父亲,还请姑母想想办法······”
自己亲兄长的脾气邓绥比谁都了解,寇文玥的担心是对的,只是没人知道,她比邓骘更急切的想要救出耿夑。但如果万一救不回耿燮,那邓绥绝对承受不了再失去邓骘的打击。
“耿夑将军对我们邓氏一族有大恩,多次救过我们兄妹,他征战沙场戍守边关,拒强敌于关外,更是对江山社稷有不可磨灭之功勋。所以,必须要救。”邓绥毅然决然道:“可是邓骘不能再以身犯险。凤儿,你传太后懿旨回去,收了你父亲的虎符,免得他冲动行事。等他醒来后,你告诉他,姑母一定能救出耿将军!”
邓凤擦干涕泪,拜谢姑母后立即马不停蹄赶回冀州。
待邓凤离开后,刘祜试探着问邓绥道:“母后,打算如何救?”
邓绥沉吟片刻后道:“於除鞬若是要泄愤,定会大张旗鼓的杀了耿夑,如今消息也应该已经传到这里了,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六日,没有消息说明他并不打算直接杀掉耿夑,那他挟持耿夑以为人质必然是有所图。他会图什么呢?”
她似乎找回了运筹帷幄的状态,明亮的双目中又开始闪耀出自信的光:“玉门关一役,虽然我军损失惨重,但滇彭被斩杀,羌贼和胡虏死伤亦十分惨重,经此一役,谅北匈奴数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元气。所以眼下,於除鞬所图的,不过就是钱和地,有了这些,便可以休养生息。祜儿,立即着人修书北匈奴,让他们开条件,换回耿将军!”
刘祜面露难色,迟疑道:“万一匈奴人狮子大开口······”
“那也要救!”邓绥斩钉截铁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孤都要救!”
刘祜不再争辩,只是母亲左小娥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则宫廷秘辛,突然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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