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还想辩解什么,我把凌礼红的折子丢给他,上面有焱戚王随侍的口供。
他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裕王将折子重新送到我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行了人臣之礼。
他低下身子,跪在地上道:“景珍公主年纪小,不知人心复杂,焱戚王利用她行谋逆之事,其心可诛,可景珍公主并无此意。求君上开恩。”
我怒气未消:“景珍公主少说也比朕年长些,纵然早年骄纵惯了,但此时事关国体,如此胡闹,又岂非你一句不懂事,就能让朕饶了她?”
“先皇子嗣不多,君上如今只剩下一个皇姐,若要惩处,还请君上三思。”
此事好在祁万犰并没有喝下那碗姜汤,若是那日他喝下了,由着石恒和焱戚王得逞了,那么此时坐在这里的,便不会是我了。
我算来算去,竟然算漏了景珍公主,真是世事难料。
“臣只知此事逾越,不敢多求恩赐,但求君上念在手足之情,小惩大诫便是。”
我知道往日里裕王看中景珍公主,却不曾想竟然对她如此疼惜。竟然顶着君威一定要求情。
我脸色微变,莫不是景珍公主是他的孩子,但下一刻我就按捺住了这个念头。以皇贵妃当年的盛宠,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裕王半晌没等到我的话,于是抬头看了看我,见我皱着眉思量,脸色有些不对劲,他立刻反应过来。
“臣疼惜景珍公主,是因为想到了臣的妹妹,当年的齐妃。”
我转头看着他,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冷漠的脸上泛起感伤的神情。
“臣的父亲,终身只娶了母亲一人,母亲身体不好,只生下了臣与齐妃。父亲对母亲的看重远超过臣与齐妃,所以大多时候,齐妃便是臣相陪。”
一对兄妹没能从父母身上获取到的爱,在双方身上反而爱得更深沉。
“齐妃与其说是臣的妹妹,倒不如说,更像是臣的女儿,她要什么,臣便能给她什么。”
这样的宠爱,到齐妃进宫之后,截然而止,她成为了后宫的妃子,当年的裕王被君上调派离京。齐妃的死因,我听蒋太傅说过,到底是皇家亏欠了她。
“臣时常在想,若是那个孩子顺利生下来,到了如今,也是为人父的年纪了。”裕王感慨道。
“起来吧。”我言道。
裕王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臣看到景珍公主有时候因血脉之故,被旁人奚落,不免想起来齐妃,当年她入宫的时候,正是因为出身不好,才吃尽了苦头。”
说起往事,裕王整个人仿佛一下老了十岁,我仔细看了他两眼,不知何时,他的头上也多了些白发,平日里我竟然完全没注意到。
裕王提及此事,便是要用齐妃之死,保全了景珍公主。
我往日里不知道内情倒也罢了,如今知道了,又不好不卖他这个面子。况且,他今日为了景珍公主,剖开了隐藏了二十多年的心事,可叹是用心良苦。
“坐下吧。”
裕王站着没动,眼神再没了平日里的冷淡,看着我的目光带着一丝期翼和哀求。
“罢了,这件事情,就当朕没听过。刑部那边,朕也会交代下去。”
裕王感激的跪下来:“多谢君上。”
可伶他一片真心,要是景珍公主真能得到教训,那才值得。
“不过,景珍公主确实过火了。”我话锋一转,并未打算就此完全作罢。
裕王言道:“君上若是要惩罚她,臣绝不多言。”
“半个月之后,便是成德女帝的祭礼,宝华殿的经书和画,朕已经叫云鹄公子去准备了,至于这佛仕图,便由景珍公主完成。”
那佛仕图,原是一针一线的刺绣功夫,就是内务府的绣娘做起来,也要个十来天,景珍公主素日里好动,如此磨炼性子的事情,对她来说,绝不比挨上一顿来得更痛快。
裕王没再说什么,反而一口应下。
裕王带着旨意去公主府时,景珍公主正坐在大堂焦急不安,见着他,仿佛瞧见了希望,她连忙迎上去:“皇叔如何?”
景珍公主从焱戚王被抓的那一刻开始,便心知坏了,可她又不知,该怎么办,直到前两日她去皇贵妃宫中请安,将此事对着皇贵妃托盘而出。
皇贵妃一边骂她糊涂,就算要出气,也不该跟焱戚王扯上关系,千里取人首级。一边又安慰她道:“去找裕王,他定然有法子。”
景珍公主知道裕王这些日子和皇贵妃走得近,但不确定这种事情,他会帮忙。
皇贵妃信誓旦旦道:“你且大着胆子,将事情仔仔细细的告诉他。裕王一定会帮你的。”
景珍公主心下疑惑,但没多问,她正为这件事焦头烂额。
当天出了宫,她便去了裕王府,去的时候,却是不巧了,裕王去了庄尔达府中下棋。
景珍公主不好再追着过去,当着庄尔达的面,她绝开不了这个口,何况,要是让人知道皇贵妃与裕王的私交,终究是难逃流言蜚语。
她勉强忍着焦急,赶在第二日一大早去了裕王府,裕王府听完,微微沉吟了片刻,就对她道:“你只需一口咬定,那姜汤是你的宫女准备的,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其他的事情,本王来处理。”
景珍公主惴惴不安的回了府,今日听闻裕王进了宫面圣,她一颗心就跟在油锅上煎熬一样。
她不由的想起从前,那丫头住在西苑的时候,任她揉捏,如今,却将命悬在了那丫头的手上,她又心惊又恼怒,更多的是担心。
裕王坐下喝了口茶,对着她笑了一下:“君上没说什么。”
景珍公主一颗心安全的落回到胸膛里。
裕王把旨意给她,重复了一遍君上的话,然后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君上对你,并未计较过往日的恩怨,从此以后,你且安分守己些,这日子,也能过得舒畅些,不然你母妃一个人在宫里,整日里要为你提心吊胆。”
景珍公主想起先前皇贵妃提及裕王时的神态,心底里不由的浮现出一个猜测,但面上倒是随和的应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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