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暗了,第一滴雨水落在地面上,将浅色的地砖染上黑灰色的斑驳,然后雨点就密密麻麻的跟着落了下来,在空荡的天地间拉起银色的幕布。
季萦撑起伞,黑色的尼龙布料完美阻隔了大雨,给了她一个安全的空间,有零星的雨水顺着风,飘落到她光裸的手臂上,沿屈起的臂弯滑落下去,裙边染湿,黑得更加纯粹些。
她看着雨水从墓碑上那个与她有八分相似的女人面上流下去,如同在哭一样,偏偏表情又是在笑着,恍惚间回忆起了她离开时候的样子。
季萦记得,那是十年以前的一个儿童节,她读六年级,十二岁,顾笠云提前好久好久就对她说起,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儿童节,要开个派对为她庆祝。
虽然季柏与妻子早已分居多年,可到底也是季萦的父亲,夫妻也依旧维持着具有法律效应的婚姻关系,必定要来参加的。
那一年的今天,并没有这样如瀑的暴雨,万里无云晴日当空。
那是很美好的一天,在被阳光照得碧绿的草坪上,处处都是彩色的气球,闪着光的彩纸撒了一地,空气里都是蛋糕的甜香,好多欢笑和快乐。
如果时间截止在白天就好了,可当夜幕降临,宾客散去,终将会有不幸发生。
又是如往常一般的单方面的争吵,季萦在楼下,听见了父亲的喊声,或许还是有些不同,她第一次听见了母亲的争辩。
具体在吵些什么,季萦听不真切,也来不及再去听,因为不过几分钟,季柏便又一次拂袖而去,没留下半句话。
“萦萦。”
她听见母亲在叫自己,顺着楼梯走上去,依旧看见她笑得温柔和婉。
顾笠云弯下腰去伸手抚过她的发顶,轻轻的开口:
“萦萦,从今天开始,你就长大了。”
季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笠云仔细为她把衣服整理好,“我知道的,我们萦萦从来不是普通小女孩,对吗?”
季萦眉头轻轻皱起,她觉得母亲今天有些奇怪,他的父母吵架是老生常谈了,唯一的区别就是今天顾笠云出了口争辩。
年幼的季萦拉住了母亲的手,“妈妈,怎么了?”
“没事,九点了,去睡吧。”顾笠云只是笑了笑,还是如平常一样。
“你们要离婚了吗?我没有意见。”季萦并不看好父母的婚姻,对于她来说,有没有父亲都一样。
顾笠云微微怔了一下,又重新笑起来,“萦萦不会难过吗?”
“不会。”季萦像个小大人一样,严肃着一张脸,很正式的摇了摇头。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两人明明没有感情了还能维系这么多年的婚姻关系,母亲值得更好的人。
顾笠云蹲下身,望向她的眼睛,正色了表情,“我的女儿笑起来的时候最漂亮了,萦萦以后都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季萦点头,微微扬起嘴角笑了,“好。”
季萦不怎么会笑,开心的时候很少,她只是配合着母亲的要求,希望顾笠云能快乐起来。
“真好看。”顾笠云也陪着她一起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快去睡吧,不早了。”
“妈妈晚安。”
“晚安。”
季萦维持着微笑,往房间走,身后的顾笠云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她不知道的是,那是她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然后是夜晚里把她吵醒的惊雷,踢掉了没人帮她盖的被子……
母亲的房间,潮湿的浴室,漫出的血水,铺天盖地的红色把季萦的眼眶溢满了。
季萦就那样静静注视着母亲的尸体,满浴缸的血水静止着,没有一丝波纹,早就失去了温度。
她就默不作声的看着,一滴眼泪都不流,然后笑了起来,笑得艳丽到了极致,在雨声嘈杂的夜里轻轻开口:
“妈妈你看,我笑起来最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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