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陪着太子妃坐了一夜。我知道我该劝她早些休息,可看着她那副样子,那句话始终说不出口。太子妃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帐幔,只是那样看着,眼神有些空洞无力。我就那样静静的陪她坐着,偶尔说上两句,很快又陷入无言之中。
那帷幔是絜揆进贡的赏筠锦,传闻那是絜揆人用青竹所制的缎子。箐以竹为尊,自开国以来便推崇松竹品性。絜揆的赏筠锦,正中下怀。但自前些年絜揆为扶余所灭,再不见有赏筠锦流通到上京。扶余如今在边地的势力日盛,我知道,大箐和扶余终有一战。而或许,这赏筠锦也会变成一个挑起战争的由头。最最洁白无暇的东西,也会染上血色。
那一夜太子哥哥始终没有出现。后来我才知道,那夜进宫,父皇没有见他,只是叫他在宫道上跪了一夜。第二日父皇又罢了早朝。如今父皇理政越来越少了,很多的事情,都已经交由了太子哥哥。然而太子三师中太子太师甄励行如今年纪渐长,上京又是风云莫测,早已生了隐退的心思;原先的太子太傅李慕德于如今的政局颇有微词,近日被人弹劾,想来很快便要辞官了;太子太保本就不会在政事上辅佐太子。而太子三少本就是兼领的职衔,几乎不曾到过东宫,也就更难谈辅佐了。太子哥哥旧日的伴读钟离期,原本出身世家,哪料钟离家竟勾结西北的朔原发动叛乱,意图谋反。许由平定叛乱后才选了寒门的士子裴誉,当年裴誉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后辈,却接了这样的重担,人人都不看好他,却未曾料到他三谈新政,力挽狂澜,当年挽救遭受重创的大箐于将倾。如今宫中流言四起,扶余近日不安分,这仗,怕是很快就要开打了,然而许家坐镇西北无法调遣,旧日的樊将军身故、钟离家被灭门、蔺家已无后继之人、潦水古家也早已没落了……若是此仗真的打起来,以目前的形势看,箐并没有十足的胜算。然而边地的官员此时却十分笃定,这也让我一直很疑惑。大箐与扶余的边境之处,从没有传来什么冲突的消息。边地,安静的不太正常。那么,那个人如今怎样了呢?
我有些自嘲的笑笑,如今我却还在想这些。
正午十分,太子哥哥才从宫里回来。父皇一直没有打开清心殿的大门。我晓得,父皇一定是气极了。如今这样的时候,东宫还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出去,自然要引得民心动乱。我心里其实很慌,我知道扶余的前太子伽韫,便因为私德不端而被废黜。我越发后悔刚才当众责罚秋水。细细想来,秋水闹了那样一出,或许另有他意。
她这样一闹,表面上说着不求名分,实际上却弄得人尽皆知,我愈发后悔起来。
或许从她勾引太子哥哥的第一日起,便在算今日吧……当一腔神情被人利用,那滋味又如何呢……我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太子哥哥。虞家长姐,是天家对他永远的亏欠,也是无法抹去的伤痛。如今有个同她相像的人,却带着那样的算计……我有些后悔方才对他的态度。其实太子妃只是晚了一步,当她嫁与太子哥哥的时候,虞家长姐已经是一道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永远无法抹平。若是早一步,一定不会到今日吧。
忽然听到门外小黄门尖着嗓子传旨的声音,我才忽然意识到太子哥哥就在门外。他原来一直就等在门口,却不进来。我晓得其实如今他大抵也是在意太子妃的。
大抵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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