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的时候，寨子里围着的全是男子，妇孺和小孩似乎都被赶进了屋。众人手持镰刀、锄头、铁矛、弓箭、木头等，似乎在与什么对峙着。

人山人海，每个人似乎都很紧张，古尔冬心下迟疑，拦住季璃清向前。“慕姐姐，你先不要过去，我去看看。”古尔冬顺起手臂粗的木头走过去，这时候人群发出喧嚣惊呼，急忙后退一段距离。

透过人影疏散处，季璃清看见地上爬着一条通体纯黑鳞片发亮的大蛇。那大蛇差不多有水桶粗，活吞一个成年男子不在话下，它吐着红色的蛇信子，蜿蜒的身躯拖开很远，像没有尽头。说实话，如此巨大的蛇季璃清只在书上见过，陡然一见还是吃惊不小。

众人严阵以待，那匍匐在地的巨蛇突然仰起身子，高高的头颅越过众人，不断吐着分叉的信子。在它眼睛上方，有几个像角一样的东西，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像蛟龙之类的。它似乎有些着急，看着季璃清这方要往前爬，嘴中不断发出嘶嘶地声响，脖子下的一圈鳞片翻起摊开，发出冷冷的幽泽。

再让这蛇往里走就不好驱赶了，站在前面的人燃起火把往蛇身前挥，要阻止它前进。那蛇确实忌惮火，并没有很快往前爬，身后的身子不断向前挪动，渐渐堆成一大团。见蛇没有伤人的动作，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围着它似在等待什么。

果然不久，人群中就让出一条路，一个身穿黑色鸦羽制成的袍子的老婆婆走了出来。那老婆婆看起来身量矮小，手中杵着根光滑的木头拐杖，手指指甲紫黑，虽然年纪看起来很大，走起路来倒是稳稳当当的。

众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阵交头接耳，寨主走向前与老婆婆说了会话。那老婆婆含笑点了头，杵着拐杖走向巨蛇，只见她唇畔一翕一合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半点声音也听不到。那巨蛇看她走近，乖顺的垂下头颅。

见此围着的众人纷纷让开来，季璃清也才看清地上躺着个人，浑身是血，有人正在替他包扎。见众人退开，那蛇突然动了动身子要往前爬，老婆婆呵了它一声，用的不是本族语，也不是季璃清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因为没缘由的，她听懂了。

老婆婆说的是：“先别急，且等一下。”

巨蛇果真不再动。

老婆婆看着季璃清，慢慢向她走来。黑色的鸦羽长袍拖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似命运的齿轮在转动，又似宿命的轨道在交汇。老婆婆含着笑，下垂的眼皮下露出仁爱的微芒，像是久别重逢一般。

季璃清不解，这样的目光，似含着敬畏，又似含着激动，就如同她是个很重要的人。最主要的是，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老婆婆在三步远处站定，唇畔蠕动良久，放下手中的拐杖，屈膝对季璃清行了一个怪异的礼。

“王……您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依旧是只有季璃清听得懂的语言，古老的，遥远而沧桑的语言，似带着远古的低语跨越山海而来。

老婆婆继续道：“王，您是万物之主，是万源之源，您的血脉里流淌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您的胸膛里跳动着生命之源，世间的赞歌为您而颂，世间的人儿为您而舞……王，这世间千年万年的山川地域，都在等您醒来……”

古老的语言似扣醒了什么，季璃清在这山川日月的低语中，看到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一闪而逝地，呼啸而汹涌地奔来，但比以往更清晰，更繁杂。

“这是……什么？”季璃清从来没学过这样古老的语言，可没想到这一次，她想都不用想就说了出来。这样的自然而然，让季璃清也暗暗吃了一惊。

“王……这是您来时的路，既知过往，方明去路。”

季璃清有很多很多问题，全都堵在胸口，浮在喉头。她像在巨浪滔天中浮沉，关于无法说出口的，关于不能为人知的，关于一点一点越发有迹可循的答案，全都像海浪，似要将她淹没吞噬。

“王。”老婆婆伸手递过来一个东西，就像是凭空出现，她手中安安静静的出现了一个绿色的晶体，光华辗转。

“王冠？”季璃清指尖轻触，绿色的晶体消失在她指尖，手上的七星镯，绿宝石闪过一抹耀眼的光芒。

老婆婆笑看着她，了却一桩心事般如释重负。“您果真是王，在我这一辈，终于等到了您。”

这样欣慰且知足的神情教季璃清心底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这预感才生，一阵哭声突然将季璃清惊醒。

天上星河摇曳，地上火把幢幢。

眼前的老婆婆依旧跪着，一双含笑的眸子还看着季璃清，残风卷起她袍上的鸦羽，似在做最后的告别。寨中人呼啦啦跪下，低低地啜泣声此起彼伏。

季璃清蹲下身，迎着她的目光伸手替她阖上双目。

叹息一般的声音随风而逝，飘散在天地之间。

“王，既来之则安之。”

是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从来都是这样。

季璃清蹲着没动，直到巨蛇爬向她，低低垂着头颅，似在示好。季璃清以前怕过蛇，一来是这东西看起来教人害怕，二来是有一年她在洗澡的时候，有人自屋顶上抖下了一口袋毒蛇，那么多蛇从天而降，季璃清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虽然那些蛇没伤过她，她依旧心惊胆战了好久。怕归怕，季璃清从来是个以牙还牙的性子，在一日季璃婼洗澡的时候她亲自全部送还了给她。

要说怕，季璃婼比她还怕。

蛇躯巨大，黑色的鳞甲在地面滑动时的声音清晰而骇人。光泽粼粼，如同庞然巨兽出现在眼前。

对上巨蛇的竖瞳，季璃清脑海中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天地茫茫，万里冰封，冰湖之下，水色青濛冷寂，一双金色的竖瞳陡然在这片静谧中睁开眼，似流金滚动着绝美而冰冷的色泽。

一晃神的功夫，那巨蛇像摇尾的小狗祈求抚摸，脑袋已经凑到了眼前。季璃清退了退上半身，对它道：“回去吧，不要再来了。”用的古语。

那巨蛇看着它，不肯动，季璃清重了语气。“回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出来。”

巨蛇终于滑动了它庞大的身躯，似不舍地慢悠悠顺着道路爬向山林。

“站住！”簌簌几声，十几个江湖人围住巨蛇，寒刃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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