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在长吁短叹啊？”就在卢盛文和王掌柜说话之际，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此人很年轻，看样子约有二十七八岁。他身材高大，肩膀很宽，走路带着风。脸上的肤色很深，但是线条却非常柔和，眼睛也份外明亮，眉眼间还藏着一股英气。

“鸿翔，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卢盛文热情招呼道。

进来的人名叫陆鸿翔，姑苏人，是镇州府的一名七品官。陆家祖上也是以经商为主，且在姑苏小有名气。只是陆鸿翔本人对此并不感兴趣，他从少年时代起就立下志愿：要报效国家，希望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官，为黎民百姓作出一番事业。

陆鸿翔的父亲与镇州知府王大人关系要好，为了帮助儿子完成心愿，陆老爷花重金帮他谋了这份差事。王大人也因此把陆鸿翔视为心腹，并委以重任，让他负责粮运、家田等事项。

陆鸿翔来镇州府任职的第二年，正赶上汛期降至，因需要疏通河道，而他又初来乍到，加之人地生疏，因此得到了卢盛文的大力协助。从那时起二人便开始交往，至今已有三、四年了。

陆鸿翔性格爽朗，为人正直，很受卢盛文赞赏。陆鸿翔则佩服卢盛文为人精明，身上少有商人唯利是图的作风。因卢盛文比他年长几岁，因此便将其视为兄长。几年下来，二人都把对方当成了知己。

“什么样的难事还能难倒你们这两位镇州府的大能人啊？”陆鸿翔说着便进了屋子。

“陆大人快请坐。”王掌柜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开始泡茶。

“你是不是又没茶喝了，故意跑到我这来卡油？”卢盛文笑着问道。

“没茶喝是不可能的，不过没有好茶喝倒是真的。王掌柜，快把你们东家的好茶叶拿出来，不许替他藏着。”

“瞧陆大人说的，我们东家的好东西什么时候对您隐藏过呀？”王掌柜说着将一杯茶端到陆鸿翔面前。“刚才我和少东家正在说清明订货会的事呢。”

“这是好事呀。对你们生意人来说，清明订货会就是你们发财的机会，这还有什么好愁的？

你们家商号那么多，每年进出的货物也多，到时候谁家的便宜就买谁的，谁给的价高就卖给谁。我看不出有什么难的。”

卢盛文笑着摇了摇头。

王掌柜见卢盛文没有要作出解释的意思，就自己坐到了陆鸿翔的对面，说道：“要真像陆大人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那天下的买卖可就都好做喽。”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难的。”陆鸿翔说道。

“咱先不说卖的事，单单就一个‘买’字，里面的学问就大了。”王掌柜道。

“你说说看这里面都有些啥学问？”

“镇州府除了我们卢家以外，还有其他几家大的商号，单是其中一家，每年的贸易量都非常可观，更何况把这几家都集中到一块，那个数字可是惊人的。”

“是啊，你说的对，所以镇州府才比很多地方都富裕啊！”陆鸿翔说道。

“所以就引起了很多供货商的注意。他们会想尽办法与我们建立关系，把他们的货卖给我们。刚开始时他们会不断地压低给我们的价格。”

“这样不是很好吗？进价低了，你们的成本自然就低了。”

“您听我慢慢说，头几年我们也觉得不错，货源稳定，质量又好，价格还便宜，所以就一直和他们保持着稳定的合作关系。可是再往后问题就来了，因为长期和那几家大的供货商合作，使得一些新供货商和中小规模的供货商失去了机会，渐渐地他们就放弃了镇州府的市场。

于是，等时机成熟时，那几家大的供货商就联合起来把价格抬高了。这下我们就被动了，明明知道他们的价格高，可是也得买他们的货。因为除了他们，没人再有这么大的能力来满足我们的需求。

现在，眼瞅着清明订货的日子就快到了，如果再想不出制约他们的办法，今年又得多花好多银子。”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一旁久未出声的卢盛文开口说道：“因为他们收货的量太大，同样也挤走了中小收货商。所以他们在垄断了我们货源的同时，又压低了给农民的收购价。导致粮农、茶农、棉农只得将辛苦一年的收成低价卖给他们。

去年我和王掌柜到乡下走了一趟，那些农民告诉我们：因为中间商压低了他们的价格，所以现在即使赶上丰年，农民的收入也不比从前，如果再遇上灾年，恐怕一年的辛苦就要白费了。

“那你们为何不直接从农民手里购买呢？”陆鸿翔问道。

“以前我们也试过这个办法，”王掌柜说，“可是农民种地都是个人行为，分散不说，还没有保证。而且我们每年还要抽调大量的人手下去收购。这样做一年两年还行，时间久了，付出的成本更大。”

“那是得好好想个办法，”陆鸿翔说道，“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农民的利益，必须解决才行。”

“难啊，”卢盛文深深叹了口气，“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势，想要改变，谈何容易？也怪我们当初贪图便宜。”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掌柜说道，“他们的确也有很多可取之处。比如，他们会按照货物的品相分好等级，再根据等级定出价格，最后再把一批又一批的货源源不断地送到我们眼前来，哪个做生意的会把他们拒之门外呢？”

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

突然，王掌柜从坐位上站起来，走到卢盛文面前：“我想起来了，昨天听药店齐掌柜说他们近来生意好转都是因为苏云卿想出的好主意。东家，您何不去找她问一问呢？兴许她能想出好办法。”

“苏云卿是谁呀？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怎么没听说过。”陆陆鸿翔问道。

“一个伙计，你没见过。”卢盛文敷衍了一句。

“伙计还能这么厉害，看来你们卢家又出人才了，以后想不发达都难啊！”陆鸿翔打趣道。

卢盛文笑了笑，“是福管家的亲戚。”说完便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来此到底有何贵干？”

陆鸿翔狡黠地看了看卢盛文，“前两日我表妹派人送来一封信，她说：雨前茶、明前茶都已备好，就等着我们前去品尝啦！”。

卢盛文也笑了笑，没有做声。

“其实我也知道，”陆鸿翔继续说道，“表妹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请我不过是个幌子，她真正想见的人是你。”

“你表妹守着这么大一份家业，女人的漂亮和生意人的精明她都占全了，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明明知道她对你有意，可你就是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害得她整天缠着我。”

“哈哈，你表妹还真看得起我。行，等忙完了这阵子，咱俩就去。你别说，她那里的雨前茶还真是我喝过的最好的。”

送走了陆鸿翔，卢盛文也很快离开了隆昌。王掌柜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他决定去找苏云卿聊聊，“说不定她还真能想出个好主意呢。”卢盛文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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