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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梅,清江府人,是个集不幸与幸运于一身的女子。而且她所经历的不幸与幸运都达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父亲冷宝殊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攀上了朝廷里的显贵,经过千般争取,万般周旋,最终谋得了一份荣耀与富贵兼具的差事,专为皇家采买物资,冷家也因此得了“皇商”的美名。

对于这个身份,冷老爷打心底里感到自豪。他觉得自己是所有生意人中的翘楚,是他们效仿的典范,也是地位最高的。因为他的生意都和皇家沾着边,这绝对是光宗耀祖的事。

而且,除了无上的荣耀以外还能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使冷家从此走上飞黄腾达的道路。从今往后,冷家所有的子孙都应该感念他为家族做出的贡献。

显赫的地位加上丰厚的回报,使冷老爷在短短几十年里就把冷家打造成了周边一带最富有的人之一。

只可惜冷老爷纵有万贯家财却偏偏命里无子。为此他娶了五房姨太太,再加上正房夫人所生,共有九个女儿。可直到冷老爷仙逝,也没能盼到梦寐以求的儿子。

冷梅,是正房夫人韩氏所生的女儿。当年冷老爷娶韩氏为妻,一是看重了韩家的地位,二是韩家有让他无法拒绝的财力作诱惑。靠着这两样优势,再加上冷老爷的雄心、努力、以及好得不能再好的运气,冷家开始慢慢发达起来。当冷家的财力和地位发展到可以把韩家甩在身后的时候,冷老爷自然也就把韩氏母女抛在了脑后。

冷梅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在她十岁以前,生活还是美好的,至少她觉得是美好的。可是随着姨娘和妹妹们的不断加入,母亲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喜怒无常。而每当母亲歇息底里发作时,她首当其冲成了被发泄的对象。

母亲以泪洗面时,她会在一旁陪着默默流泪;母亲疯了一样在房间里乱砸东西、乱吼乱叫时,她只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母亲嚎啕痛哭控诉老天不公时,她也在心里骂老天爷瞎了眼;母亲说天下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天下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时,她也开始憎恶起天下所有的男人和女人来。她觉得凡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一定都是妖精变的,是专门来破坏别人家庭的。

随着父母的争斗不断升级,她在家里的地位也越降越低,直到连母亲的娘家也把她们拒之门外时,她和母亲彻底沦为了别人的笑柄。

起先,冷梅还经常以冷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居。她和妹妹们争吃的、抢穿的。可是后来,不用父亲和姨娘出面,只家里的佣人就可以出手教训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已经不在了。而打她的佣人非但不会受到惩罚,还会因此得到奖赏。

受到不公待遇的冷梅哭着跑回母亲房中,准备向她唯一的亲人求助、诉苦。可是她得到的并不是母亲的安慰与爱抚,而是比姨娘和佣人们还要恶毒的咒骂和羞辱。母亲骂她是窝囊废、是只会吃闲饭的无用废物。然后,母亲就开始嚎啕大哭,哭自己命苦,嫁了个忘恩负义的丈夫;哭自己福薄,生了个百无一用的女儿。

母亲发作完以后,就会咬牙切齿地告诉她:以后凡是遇到欺负她的人,都应该予以还击,哪怕为此粉身碎骨。因为这种死法才是最有意义和骨气的。

冷梅没有像她母亲期望的那样,因为她比母亲聪明。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意识到:硬碰硬只能给她带来更大的灾难。

但是让她彻底看清自己在家中地位,并为以后的行为做出改变的却是一次偶然的意外。

一次吃饭时,佣人端上一盘点心,是普普通通的绿豆糕,一共有九块。冷梅看到妹妹们都拿完了以后,自己夹了最后的一块。她刚把绿豆糕放进嘴里,其中一个妹妹就大哭着说:她吃了她的那份。还没等冷梅作出辩解,就被父亲罚到大门外的雪地里跪着去了。

当时正赶上过年,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特别多。人们不断向她投来各种奇怪的目光,有嘲笑的、有同情的、有疑惑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冷梅平生第一次有了想死的感觉。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恨不能把它埋进雪地里。当她把膝盖下的雪跪出一个雪窝,身体也因为寒冷而开始发抖时,她心里的怒火渐渐熄灭了,嘴唇上被牙齿咬破而流出的血也凝固在了唇边。

就在这时,一个乞丐走到了她的面前。乞丐穿着厚厚的棉衣,袖口和底边处都露出了脏兮兮的棉花。与棉花一样脏的还有胸前黑得发亮的衣服。

乞丐的衣服很大,使衣服里面显得空荡荡的,好像随时可以在身上转几个圈。乞丐的鞋也很大,所以能在脚上塔拉着行走。

乞丐手里拄着一根与本人差不多高的粗木棍,另一只手里端着一只破口的大碗,步履蹒跚地走向了雪地上的冷梅。

乞丐凑近了她,用疑惑的目光在她身上搜寻着。直到这时冷梅才看清清楚,原来乞丐也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和她年龄相仿,也有一双乌黑、漂亮黑眼睛的女子。

最终,乞丐没能在冷梅身上找到令她满意的东西。她撇了撇嘴,丢下一个轻蔑的眼神走了。

值到这一刻冷梅才清醒的认识到:‘尊严’和‘公平’对她来说都是奢侈的。还有自尊、体面、快乐,以及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温柔的目光……所有这一切都不属于她这种人。她唯一有资格想的就是怎样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不至于像刚才那个乞丐一样沿街乞讨。而要做到这一点,她只能靠父亲的怜悯与施舍。

那天以后,冷梅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不要再做一个只会担惊受怕的小姐,她要去父亲的店里当一名伙计,她想靠劳动为自己和母亲在这个家换取一点可怜的、卑微的立足之地。

父亲很诧异她这个决定,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于是父亲真把她当成了一个最低等的伙计。除了不让她干过重的体力活外,所有新伙计遭受的特殊待遇,如斥责、打骂等她无一例外都经历了。这些打骂不仅在是公开场合进行,而且次数也不比别人少,可能还更多一些。她唯一与其他伙计不同的是:别人做事有工钱。而她,是白干的,一纹钱都拿不到。

当她做事比其他人都好时,父亲会从鼻子里哼一声,算是给她的最高奖赏。可如果她做错了,或者没能让父亲满意,不管现场有没有客人,父亲都会毫不留情地一顿臭骂,直到骂得她体无完肤地躲在角落里哭。最后,父亲总不忘说一句:“和你娘一样是个扫把星。”

随着在店里的事越做越多,冷梅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店里几乎每一个环节她都做过了,而且都比别人做得好。以至于到最后,凡遇到一些重要的谈判,父亲往往会借故有事躲起来,而让她出面。因为父亲意外地发现:由冷梅出面进行的谈判,往往比自己参加的结果还要好。无论是成功的概率、还是为冷家争取到的好处,都比自己强。这让冷老爷感到既愤怒又无奈。

渐渐地,冷梅学会了奉承,讨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更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甚至练就了能预先感知别人情绪将要发生的变化。也许这种变化还没有开始,她就已经预感到了。这种能力多次帮助她躲避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同时也使她变得异常敏感,也形成了她喜怒无常的怪异性格。

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受她自己控制。因为情绪好或者不好都不由她说了算,而是她的父母。父亲高兴她就高兴,父亲发怒她就胆战心惊;母亲开心她就像过年,母亲难过她会率先掉下泪来。到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左右她的情绪了。

除了能力、情绪上的变化,她的样貌也在发生着变化。这一点是她是从妹妹们看她的眼神里发现的。她发现她们看她的眼睛已不像从前那样都是蔑视、嘲笑和高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们的眼神里还多了一份痛恨和嫉妒在里面。

起初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了避免和妹妹们发生冲突,她已经远离了她们,不可能再有招惹她们的机会。直到她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时她才明白,原来她长得是那么美。尽管冷家所有女儿的美貌都是出了名的,可她还是美得让妹妹们嫉妒。

然而,无论她多努力、多勤快,多聪明、多漂亮,都始终无法获得父母的认同与肯定,更谈不上讨他们的怜爱与欢心

她唯一一次对父亲充满感激的是一次快过年的时候,当时清江府最有名的裁缝铺的老板娘拿着一件新式的衣服来问冷老爷:要不要给府上几位小姐每人都做一套?父亲开心地连说了三个‘好’字。当时冷梅就站在他身边,她知道父亲所说的‘好’里并不包括她。

裁缝店的老板娘为了能多赚一份钱,壮着胆子小声问道:“那是做八套呢,还是……?”说完用眼角瞄了一眼冷梅。

冷梅像被烙铁烙了一下似的打了个激灵,然后羞愧地低下头,满腔愤怒地等待着那个耻辱的时刻。但是父亲撇了她一眼之后,竟说出了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九套吧……”语气里充满了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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