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本也立在薛岑身后,却突然俯身在薛岑耳边,轻语几句。遂行至门口,一把拉开窗子。只瞧廖可儿与堂妹正贴在窗户上偷听。
突然间的开窗,吓得俩人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见如此,皇舅瞪了她一眼:“难道没看见贵客么?成何体统!晚饭前抄写《女戒》三遍,不然别吃晚饭!”
“爷爷……”
“爷爷……”
两人同时哀号出声。
“晚饭前我随时抽查。”皇舅简要道。随之起身将门关上,转身朝薛文笑道,“孙女们顽劣,让您见笑了。”
薛岑此时方才淡淡一笑:“您如今在大庆的地位,两位小姐生动活泼,也是件好事。”
皇舅不置可否,只问道:“圣上身体可还好?”
“还是老毛病,一累就易偏头痛。”薛岑不动声色地察看皇舅,“下面的人寻了很多的方子,却不很见笑。我也时常劝圣上多些休息,可他也听不进。时常道,闲下来就会常想起从前的许多事儿。多次提起过先皇曾经最宝贝的那两盏长明灯。”
“那两盏长明灯,的确世上罕见。”皇舅淡淡笑着,疏离而客套。
“只是这长明灯一盏陪了先皇入陵,另一盏也流落民间,世上再难寻到。”薛岑注视着他,“若是能找到,或许能解圣上心头之患啊!”
闻言,皇舅静静而坐,良久才缓缓道:“以前,老夫也认为如此,只是……这些年下来,到底是查无音讯。”
薛岑静默着,对面的这位,是个实打实的老狐狸,他知道!
长明灯失踪的事情,就发生在靖历十年。突厥进犯,百姓家破人亡。这场人间的惨剧,与眼前人有莫大的关联。击退突厥后,因为倒卖战训,全家被发配关外。而后,儿子被关入监牢活活打死。
也是近年,向皇上进了些西域美女,重新获得回京的机会。
皇舅涩然苦笑道:“圣上对廖某是有知遇之恩的,我今生报答不了。如今老夫年老,只能在府里混混日子。长明灯的事情,已然无能为力。”
“此事说是急,可也不急,皇舅不必现在就匆匆决定。今日前来,也是薛某人听闻,您府上有材料,可以仿出长明灯,不知是否如此。西厂人才重重,若是有材料,仿个赝品能让圣上高兴,您也是大功一件!”
“薛大人真是抬举了,老夫颐养天年的一把年纪,哪里会有心情搞这些?您真是说笑。”皇舅忙道。
“既是这样,那本督也不好多言。只是西河的鸭子肥了,我这随侍嘴馋,听闻有秘法可做麻辣鸭。不如改天请皇舅尝尝?”薛岑再不多话,起身告辞而出。
马车上,夏灵安静静看着桌上的茶水,目光复杂。
见她怔在一旁不出声,薛岑轻笑问道:“你可是想问为何本督提那西河里的鸭子?”
夏灵安点头。
“你道是西河里的鸭子肥美,却不知是西域引进的品种。一只鸭子能买三个庄子!那可是廖皇舅的心头好!养在西河里,有专门的人养护。”
原来是皇舅的宠物!
听明白的夏灵安吓得一缩脖。“您怎么不早说?这下可糟了,原本我还惦记着吃呢!”
“呵!”薛岑嗤笑。“不就是只鸭子么?有什么惦记不得的?就算吃了又能如何?”
言罢只听外面嗖嗖两声,接着便有随从来报。
“督公,咱们射了两只最肥的!”
“从今日起,每日射两只。直到东西送来为止。”薛文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夏灵安眨眨眼,看了看薛岑。见他闭了眼睛休息,没甚反应。心中只道是,这西厂前身怕行的是土匪的行当。接着盘算着,这些鸭子应该都烹成什么口味的才好。
不过这皇舅果然上道,接连痛失六只鸭子后,果然送来了一盏长明灯的半成品,同样还有一些石粉。
接下来的两天都无事,到了第三日天蒙蒙亮时,却闹起了大动静。
夏灵安睡得迷迷瞪瞪,只听见西厂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不知是何等的大事,忙披衣起来去寻薛岑。
此时的薛岑如没事人一般,披着外衣坐在床边读书,极为慵懒。
见薛岑这般,夏灵安心中也算有了主心骨。忙随意将头发挽了起来,又对着镜子将衣服整理好。打了水,伺候薛督公擦了脸。
外面尽是些抽刀子的声音,夏灵安将薛岑的卧室门关好,一人守在了门外。
很快一纵黄衣黑袍的官兵强行闯入,话也不多说,径直将外室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发现,又转向夏灵安……
“搜里面的屋子!”其中一人道。
“慢着!”这帮人无礼至极,夏灵安已是气不可遏,“大家都是吃皇家粮的,你们是何人?岂知这是什么地方?凭什么来搜?!”
“好大胆子,小小一名贱使,胆敢这般说话!”领头的官兵疾言厉色道,“今日搜的就是西厂,让开!”
说着就要推开夏灵安。
好在薛及从门外进来及时,抽刀挡在了夏灵安面前。冷哼道:“原来是廖家的姑爷!难怪如此嚣张!虽说你家廖贵妃现在圣恩宠眷,可我劝你们一句,都是给皇上办事,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凡事莫做绝了!”
领头的官兵压根不理会,上前就要往内室去闯。薛及将夏灵安往身后一推,侧身飞腿踢出,干脆利落地将那官兵踢得踉跄后跌。
“哼!以为西厂是你想闯就能闯的么?”
“你个半男不女的货色!”领头的官兵扶着墙壁站起身,拔出腰际佩刀,恼怒道,“给我上,今日老子要剁了他!”
此刻薛及却冷眼看着那刀劈过来,不避不让。待那刀到了眼前才飞快一偏头。
抡刀子的官兵气力用的过大,如今什么也没有砍到,自己却闪了个趔趄。
“嗤……就这般本事了么?”薛及笑着嘲讽道。
领队的官兵怒气更甚,正欲举刀,薛岑将门从里面打开。上下瞧了眼夏灵安,确认她无事,才往前走了两步。
“督公。”夏灵安跟到了薛岑的身边,忿忿不平低声道,“这帮人不知道什么来头,着实忒嚣张了。”
领头的官兵指着夏灵安嚷嚷道:“督公身边到底是卧虎藏龙,这个女子不让我们搜查,你们西厂的人还动手……”
“废话!院子里翻了个遍就算了,还想搜我们督公的卧房。我们西厂便是软柿子,也不能让你这般放肆!”夏灵安中气十足地嚷回去。
听了夏灵安这般,薛岑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搜查?”薛岑诧异地一本正经,“皇舅家的姑爷就是不一般,难不成本督这里有什么值得你们搜的?”被人半夜吵醒,他倒也不气恼,温和问道:“你们这般大张旗鼓的闯进来,难不成是得了陛下的手谕?”
纤长枯指从袖子里微微伸出,在那官兵面前掂了掂。
“陛下传的是口谕!”
“哦?”薛岑挑眉。“那还得劳烦李侍卫说说,陛下是丢了什么东西?竟是丢到了我们西厂来?”
领头的官兵把头一仰:“线人来报,说是西厂得了先皇遗失的那盏长明灯!陛下差我等来问问薛督公,可是有此事?”
薛岑微微挑眉,忽而笑道:“日前是得了盏长明灯,可是本督不是给皇上送去了么?难不成陛下又给遗失了?”
这话说完,领头的官兵一怔,面色极为难看。
“不若本督与你同行,正巧也是早朝的时间,本督也想去与陛下商讨重建醉花阁的事情。”
“我还有些事情,今夜叨扰督公了。”李侍卫抱拳告辞,背影很快消失。
“这……”
夏灵安看得云里雾里,更是想不通,来的不过是十几人,怎就这般轻易的闯进了西厂。
目光转向薛岑,正要说话,便听薛岑冷冷道:“备车!”
几人领命出去,只留得夏灵安愣了一瞬,不能尽明其意。待接到他目光后,只得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毕竟跟了薛岑这么久,夏灵安已隐隐意识到此事有蹊跷之处。也不多言,只是将薛岑伺候周到,送上了进宫的马车。她只盼着风波快些过去,自己也能安安稳稳的睡个回笼觉。
只是晌午过半,没等回来薛督公,倒是等来了何青云。
在何府的麻将桌上,夏灵安和何青云的母亲坐了个对家,另两位是何青云的一位姑母和堂妹。大厅里一共摆了三桌。都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
京中这一阶层的人,一到半晌就热闹起来,没有一天空着的。不是今天这家姑娘过生日请客,就是明天那家少爷纳妾还席。要不就是谁家少夫人生孩子,说白了就是聚众吃喝玩乐,随便寻些个由头!
何青云在打牌,秦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坐他身边剥瓜子,自剥自吃,在一片喧哗中安静得古怪。何青云不时地扭头问秦姑娘,时不时要个瓜子瓤逗弄她。开始时秦姑娘一理也不理,偶尔不胜其扰,往他嘴里塞上一颗。
边说边笑忘了规矩,何青云叫来小厮点了一支烟袋。叼在嘴里还没能吸上一口,生母何夫人就瞪他:“掐了掐了。你夏妹妹还在这儿呢,惹了她咳嗽,看我怎么收拾你。”
对于京中子弟吸烟袋的事情,夏灵安已经见惯不惯了。毕竟自己身边就有一个酷爱烟叶子的薛督公。而且这个世界的烟丝也很有讲究,不仅不呛鼻子,还有一丝丝的清香!
没有夏灵安的时候,薛岑的烟叶子从不假人手。因着夏灵安做事情仔细,用心……现如今,夏灵安腰间还挂着一个香囊,里面装着薛督公亲手栽培的烟丝。
何青云恋恋不舍地掐了烟,抱怨道:“娘……你不知道么?现在的夏妹妹可不怕这些!不信你问问她,薛督公的烟叶子也是要她打理的!”
何夫人听到这事,也顾不得打牌了了,一双大眼睛笔直地望着夏灵安,目光冷冷看着夏灵安。眉眼五官漂亮虽漂亮,漂亮里头带着杀气和犀利。
夏灵安被她瞧得很不自在。
好在秦若曦适时地递过来一把瓜子。“呐,尝尝看。虽不比醉花阁的香,可也中吃!”
旁边的女人们好似被打脸,立刻侨情道:“哟,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一把瓜子也能嚼出个香臭。”
“三姐,咱们这深闺大院的,哪有那么些见识?比不得,比不得呀!”
“我说二少爷,你这怎么打个牌也得叫个头牌来陪?难不成这头牌比这深闺的女娃子们香?”
说到这里,大家都别有深意地笑了。
何青云被他们这样开玩笑,也不恼火,偏着头笑着拿眼睛扫过他们:“不许乱说啊!小爷可还没娶夫人呢!不就是抽锅烟的事情么?瞧你们……”偏头看了下秦若曦:“秦姑娘替我摸会儿牌。我可得出去透口气!”
秦若曦顺手捏了一张,翻开一看,胡了。
“哈哈,小爷胡了!拿钱拿钱……可不许赖账的!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带着她了吧,秦姑娘可是我的福星!”
两位夫人赔了银子,忿忿地说:“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一张牌么?”
秦若曦也不恼,收了银子,跟着洗牌。
何夫人的视线在那把瓜子递过来的时候,就从夏灵安的身上撤离,锁定了秦若曦。
祸水东引……
夏灵安内心很感谢秦若曦的搭救。可随之却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忙说:“说到这打牌,其实还是很讲究运气的哈!咱们二少爷向来好运。”
何青云道:“夏妹妹这话说的我愿意听。就拿我幼时中毒那件事来说,都快要被毒死了,不就认识了夏妹妹。夏妹妹求了她外祖——苏州荀家老太爷,一颗药丸,就把我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大家都恍然大悟地长长哦了一声。
名门望族中的等闲小事,传出来都是很有听头的。在场的夫人小姐,如今也都高看了夏灵安一眼。
一位小姐问道:“夏姑娘的外祖是苏州太守荀家?”
对桌的何夫人望着夏灵安,对那小姐笑道:“苏州还有几个荀家?这可是荀太守的掌上明珠,是我们云儿的救命恩人呀!”
小姐被说红了脸,看不出平白无奇的夏灵安,竟是有这般的背景。
穿越来的夏灵安,对这些辛密也知之甚少。只能赔笑道:“什么救命恩人,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记不得,记不得了!”
“诶——怎么会不记得?”一位夫人眯着眼道:“传闻荀家只剩一味活转仙丹,荀家可宝贝着呢!”
“现在可没啦!听说当时救活了这云小子,家里的子弟闹了好久。我母家也是苏州人,最了解这些的了!荀家这些年很多旁支已经陆续离了苏州,苏州外边的那些个蛮子可是虎视眈眈呢……”
何青云吸一口烟,喷出烟气后骂道:“哪里有你们说的那般严重,我看也就是你们这些人,胡言乱语。有小爷在的一天,就没人敢动苏州城!”
那位夫人点头笑道:“那当然。谁不知道你何二爷的脾气。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呀!只是你也是常年在外,有些时候怕是手也伸不那么长吧!”
夫人小姐们对战事不感兴趣,但是这些人还是有很多知道底细的。就打趣道:“夏姑娘如今倒是轻松自在,整日里与西厂督公相伴左右,只是莫要忘记,苏州可还有个荀家呢!”
对于这位夫人所讲的东西,夏灵安其实不太了解。只能笑笑的,没有反驳。
大家觉得,大概是被这位夫人言中了,便开口劝慰道:“造化弄人啊!好端端的夏家,怎么就……”
何夫人眼神一扫,四下里的夫人小姐,识趣的不出声。
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凝重,刚才那几位说的欢实的夫人,忙拿帕子捂了嘴。
秦若曦运气好的出奇,接连胡了好几把。
另一桌的太太回头瞧着道:“二少爷呀,你这帮手也太厉害了!赶明儿我们再出去打牌,可得借我们使使!”
何青云忙摇头摆手一脸的不耐烦:“那怎么行!秦姑娘可是我求了好久的,你们以为那般容易就能请到的么?”
说着话扬扬眉毛,伸出了三个指头,轻轻搓了搓。
“哟,难不成只有你何家请的到?”
何青云的动作,引发了有许多的猜测与好奇。屋里的人都眼巴巴瞧着,等他说个究竟,连搓牌的声音都小了。可是何青云却沉默了下来,不开口了,可见里头是有些不便说的内情。
这下可苦了这些个八卦着的夫人们,一个个私下里各种猜测。
最先耐不住的是何青云的一个堂弟,来京城求学的。平日里与何青云私交最好:“到底怎样才能请到呢?”
何青云说:“你就别想了!……哎,慢说秦姑娘看不上你,就是看上了,你怕是也出不起这个。”
“哎哟你要急死我!云少爷到底怎么啦?”
何青云吐着烟圈,从夏灵安的牌里打出一张牌,环视周围一圈,惊讶道:“怎么,你们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何小爷大闹醉花阁?”
大家一阵唏嘘!
“我当是什么事儿?不就是在醉花阁和你哥打了一架么?”
何青云说:“那怎样?换做是你们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大家忙笑着摇头道:“那是谁家的地界你不知道么!能去那里砸场子,还能好好站在这的,估计也就你何小爷一人了!”
大家又一阵唏嘘。
落在大名鼎鼎的冷面阎王薛岑的手里,这孩子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也就仗着自己的外祖是左丞相万阁老,否则……哪能这么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有万阁老在的一天还好说,现如今的皇上正当年,再过个十年的光景,怕是别样的境遇!
何青云睁大了眼睛说:“薛岑?又是他!”
一旁的堂弟问道:“难不成,二哥哥到如今还不知道砸了谁的场子?”
何青云说:“醉花阁嘛,有谁不知道?我知道的可多了。”
旁人笑道:“可不就是!二少爷离京也有个几年的光景了,如今还是个京事通!刚回京,就惹了西边那位!”
夏灵安摇摇头:“薛督公只是有些严厉,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可怕!秦姑娘帮我摸一张牌!太远了,够不着!”
旁边的李夫人忙拉住秦若曦的手:“不许再让秦姑娘摸了,她一摸你们准赢。”
夏灵安转眼瞧着她微微笑:“那,李夫人帮我摸一个?”
嬉闹一阵,大家再次把话头扯回醉花阁失火。
一位夫人说:“听闻最近薛督公得了一盏长明灯啊!据说醉花阁失火也是因着这盏长明灯!”
“呀!那可不得了!要知道长明灯可是圣上最喜欢的了!”一位夫人浓浓的湘西调子道:“督公可真有本事。啧啧……可惜了,为了一盏灯,烧了那么大的产业!”
“夏姑娘,你与督公走的近,可曾见过那盏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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