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性,就是为了这个皇位。”贾东风志在必得一笑,“从我自请更为母姓开始,我便为了这个位置披荆斩棘,从来没有后悔,也从来没有后退。就像你痴迷于医术一样。”
齐怀轩神情一黯,默了默,从贴身处取出一块琉璃佩,一手拉住贾东风躲避不及的右手,掰开她紧握的拳,郑重将这块琉璃佩放在贾东风的手上:“我知此时的你不会后退。不过你不是圣帝,圣帝是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你却只是一味地对自己狠,对旁人狠不下心。登上帝位后,你若不改自己的秉性,长此以往,会受不住的。可若是你改了,你只怕会比我还痛苦。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在你受不住的时候,还有我这里一条退路。”他是医者,他能看透许多人堪不透的病理,包括人心。可是他医得了病,医不了心。人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若是一味的讳疾忌医,或者不愿相信医者的话,他再医术高明,苦口婆心,也是无济于事的。
贾东风呆了呆,望向自己手中的琉璃佩。
这样几乎一模一样的琉璃佩,傅欢情曾经也给过自己一块。
齐怀轩转过眼来,瞬也不瞬地看向贾东风,眼中掩饰不住的温柔几乎要流泻出来:“大齐的琉璃佩,来自大齐立国时的天降异石琉璃,琉璃只有巴掌大,被做成了三块琉璃佩,一块丢失了,一块被傅殇将军夺去了,我这一块,是最后一块了,琉璃佩只传大齐皇帝和宗室子弟,向来只有正妻保管。虽然只是件美丽的物事,不过,也是我的心意。”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低若不闻,却刚好让贾东风听到。
本来他在重华宫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大齐的皇室,尝试着去找寻那块被傅殇带走,据说被傅欢情转赠给贾东风的琉璃佩,只是随着时光流逝,他越发觉得那不重要了,于是最后便放弃了找寻。
现如今,更是将最后一块琉璃佩给了贾东风。
齐怀轩的话清清淡淡,正如他清清淡淡的人,却让贾东风心口猛地一抽。
“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齐怀轩被作为面首献给她后,她并没有对他假以什么颜色,他图她权力范围内能得到的医书,她图他不拘泥于书变幻莫测的医术。在二人不多的亦师亦友的过往中,似乎只有他下毒她解毒的日子,颇为鸡飞狗跳,充满了盎然生机。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伴随着一声渐低渐悄的叹息,齐怀轩眸中一片恻然,他轻轻转开脸,大步走回了流觞阁内。
“陛下,是我唐突了,告辞。”齐怀轩一如既往地冷着脸,冲着殿上的圣帝拱了拱手,转身便欲离去。
齐怀臻急了,挡在他的身前挤眉弄眼,用眼神示意齐怀轩,殿上还有一个甄连城。
她早料到齐怀轩求娶不会成功,贾东风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怎么肯回归深宫做一个人的藏品?因此她随着齐怀轩过来,本意就是冲着甄连城这个玄微高徒,一旦求娶贾东风失败,便一脸遗憾顺水推舟地索取甄连城。圣帝总不好一直驳斥大齐的面子,应允的可能极大。索得甄连城,齐怀轩的皇位就会更加稳固,大齐也会更加强盛。
齐怀轩眼神黯淡,匆匆地摇了摇头,竟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齐怀臻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只好跟了出去。
贾东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齐怀臻远去的背影,以及对甄连城明显恋恋不舍的目光,又深深看了殿上的甄连城一眼。
甄连城却垂下了眼。
贾东风亲自为齐怀轩放下了车帘,就在车帘放下的那刻,齐怀轩脸上那抹难得的温柔笑意也消失了。
回程的马车行得极快,齐怀臻的脸色阴得可以与齐怀轩媲美:“玄微高徒是这么容易得的吗?我们姐弟好不容易有今天,如此难得的机缘也只有一次,为何你……”
“我不愿利用她,一点点都不愿意。”齐怀轩用了很疲惫的声音应道,“姐姐,这是我作为齐怀轩,而不是大齐轩帝,唯一剩下的一点真心。我不想把这点真心都用来算计,尤其是算计她。”
齐怀臻抿了抿唇,不知为何,脑海中竟飞快地闪过那个充满书架的大殿中清隽出尘的男子,以及自己下不了手的情状,默默地禁了声。
圣帝的脸色微霁,看向一脸讨好濡慕看向自己的贾东风:“下不为例。”
“一切都听母亲大人的。”此时仁德宫四下无人,就连苏挽心都不在身边,贾东风越发嬉皮笑脸,没个正行,“那明日,我可以解除圈禁了吗?”萧恒远一直关在护国将军府也不是事,还是要尽快移到重华宫,好好地磨砺一番。
“嗯。”圣帝点了点头,忽然脸色肃然,极为慎重地提醒道,“任何人都可以,但是傅欢情,不行。”
“什么?”贾东风不解其意。
“你未来的皇夫人选。谁都可以,但是傅欢情不可以。”圣帝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他不是女儿身,也好。不过他执掌兵权,就是你手中的一把利刃,君王身侧,容不得他人酣睡,更何况是一把利刃。一旦人心生变,江山倾覆便是一瞬之间。你应该很清楚。”
“可是欢情与我自幼长大,他还救了我的命,他不会……”听到圣帝用如此冷漠理性的口吻谈论傅欢情,贾东风内心莫名一股烦躁,忍不住顶撞道。
“你可是?”圣帝的目光锐利中带了一丝探究,“你可是与他……?”
“没有,女儿与欢情清清白白,天地可鉴。”贾东风身体微微一僵,垂下眼,眼前却闪过琅琊竹林中那飞快的一吻。
“没有便好。”圣帝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可以心悦你,而你只能岿然不动地让他求之不得。唯有如此,他方能对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而只要他在一天,江山便会永保太平。”
贾东风豁然抬起头,眼前闪过一丝疑惑,想起傅殇对圣帝死心塌地的忠诚和维护,心中不觉升起一个巨大的疑团。难道傅殇对圣帝……
圣帝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移开,翻开了手侧一本奏折,漫不经心问道:“听说他身边那个侍女精通采阳补阴?”
“是否需要请过来给您瞧瞧?”贾东风心中犹自想着傅殇对圣帝不可名状的忠诚从何而来,下意识地随口回道。
“那就瞧瞧吧……不知道这采阳补阴,可否延年益寿。”圣帝抬起眼目视空无一物的前方,目光变得悠长,甚至有一些惆怅。
“母亲,你就不怕史官无情,万世唾骂?”贾东风心中一动,想起圣帝难以言状的身体状况,根据苏挽心的消息,已经各种虎狼之药都用上了,近半年来,宫中的百年人参更是消耗极快。如今,圣帝竟把心思打到了英子这种难以启齿的方式上,可见委实药石无医了。
“我只怕给你留的时间不够。”圣帝清冷无痕的脸上,难得浮起一丝母性的柔情,“担当身前事,何惧身后名。我百年之后,你给我立块无字碑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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