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清亮的阳光跃入病房。林穆刚一睁眼,就瞧见趴在病床边打盹的李洛,俨然睡熟了。
毛茸茸的白帽子,毛茸茸的白围巾,笼着一层浅浅的金黄。
林穆多瞧了一眼。据说人在极度疲劳或者忧虑的情况下会出现幻视幻听……都到这种程度了?是不是可以直接转至东区的精神卫生科?
为了确认不是幻觉,林穆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她围巾的一角,指尖的触感毛乎乎的,蓬松软糯,确是真的。
尽量不弄出什么声响,他动作很轻地下床、洗漱,回来时,李洛还是动了动,揉了揉眼睛,睡醒了。
“林总,”李洛看见他,立刻站起来,用衣袖擦了把口水,“喝水吗?”
她四下里环顾一圈,转头去床头柜上的袋子里淘东西。那袋子应该是莫飞留下的,李洛从里头扒拉出矿泉水、水果、零食,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铺了一床,一看就不怎么会照顾人。
“不喝。”林穆简洁地拒绝,没再走回床边,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在沙发上坐下。
“噢。”她也不介意,从袋子里抓出一个苹果,用衣袖抹了抹就啃上了。“我还没吃早饭呢,莫飞早上六点就把我叫来了。我是凌晨四点起的,昨晚也没吃饭……”
“麻烦了。”他打断了她,语气不怎么友善,“你可以不来。”
生活里的琐琐碎碎,在她说起来是趣味横生的经历,却是和另一个人一起走过的,听得他莫名得心烦。
李洛还以为是自己诚意不足,惹他不高兴了,拼命摇头:“不不不,是我主动申请的。天还没亮,我就到了。”乌溜溜的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他,“莫飞说,你的亲戚朋友都不来照顾你,但是没关系,团队会照顾你的。”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等到中午,小朝就来换我的班儿。晚上六点,裴大哥会过来。莫飞会来值夜班。”
“别。”林穆没料到有这么大阵仗,赶紧起身到床边收拾东西,打算逃走。
莫飞真是够狠的。
李洛撕开一包薯片,一片一片往嘴里送,安静地看着他整理书包,也不劝他留下。林穆忙了一通,怎么都找不着手机,四处看了一圈,目光定在李洛身上,“我手机呢?”
“不知道啊。”李洛吮着手指,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瓶,“呼,好咸。”
他在一旁看着,喉结滚动,也有点渴。
“你再找找?”李洛煞有介事地建议:“说不定等医生查完房,或者到了中午十二点,它自个儿就出来了。”
“李洛。”林穆往沙发上一靠,翘起腿,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道:“偷窃别人财物,是违法行为。”
李洛仿佛听到耳边“轰”的一声,猛地一用劲儿,手中的水“哗啦”喷洒在了毛衣上,“不是我,我什么都没看到,那戒、戒、戒、不是我拿的!”
林穆微微扬眉,注视了她一会,表情有细微的变化,眼神玩味,“什么不是你拿的?”
“当然是手机!手机不是……”李洛被吓得蹦了起来,“咕咚”,一个手机从她怀里滚下来,掉到了病床下面。她赶紧跪下身趴在地上,在黑乎乎的床底下摸索,嘟嘟囔囔道:“莫飞说不能放你走。要是你走了,我下礼拜的休假她就不批了……”
她抓到了手机,忙挪着身子往外退,头抬得太猛,撞上了床架,却不怎么疼……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穆的手抵在金属床架上,才没让她撞到头。她打量着那只手,苍白得有些透明,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粘着医用输液贴。
她坐在地上,仰起头望着他。他的唇色很淡,清瘦了不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青灰的阴影。
视线相触时,他觉得自己着了魔似的,在她的眼神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后悔,像是昨晚在酒吧里看到的那个怅惘的眼神,揪住了他的心。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周诗亦有多宠她,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失笑,庸人自扰。
他顺势取回了她手中捧着的手机,转身去拿书包。
李洛正一动不动地坐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的毛衣胸口湿了一大片。他背着书包往外走,李洛在身后打了个喷嚏。
他觉得往门外去的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艰难,竭尽全力出了病房,李洛又跟了上来,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刚才呆在地上的那个人不是她。
“林总,你要是非得现在走,要不顺便把我的休假批了吧?我回到市之后,就没休过假,都攒着呢。”
林穆一阵气苦。她在亦舟项目上那会儿,自己求她能不能休几天假,她一向拒绝得十分爽快,理由层出不穷。
周末飞十几个小时回来看她,她说临时要开协调会。
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去阿姆,她说冬天太冷。
现如今调了个儿,她倒是毫无顾忌地来申请休假了。
还真是模范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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