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我在街上寻了个机灵小孩儿,给了他锭碎银子,让他去端王府跑一趟把陆昭允的外袍和环佩送回去。
我对那小孩儿说,喏,我就在酒馆儿里盯着你,可别给姐姐跑路呀不然我要打人的。
他乖乖点头拍胸脯保证:姐姐你放心吧,干我们这行有信用的。
我就在斜对面不远的一家小酒馆儿里头边喝小酒边看着那孩子跑到端王府侧门前伶伶俐俐喊了门丁,没说几句门丁就带他进府去了。
唉我知道癸水它来了,那它来都来了还能咋办,为了保持心情愉悦可不得酒照喝小日子照过?
但我酒换了三壶,足足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也不见那小孩儿出来。
我心说他进都进去了总不能还从别的门跑路吧?这又不是饭点儿难道陆昭允还留他吃饭?嗯也有可能是他不在府中,小孩儿在干等着呢。
也不对还东西这事儿也不需要当着他的面儿呀。
正这么瞎琢磨门丁又领着那小孩儿在侧门现了身,隔那么老远都能瞧出他面上有光满脸堆笑,几乎是雀跃着朝酒馆儿奔过来的。
他跑到我跟前儿举起手里捧着的盒子大声说:“姐姐姐姐!这是那个好看的大哥哥给你的!他让我跟你说声多谢,还说以后有机会也请你吃饭!”
我戳了戳他的脑袋:“你知道人是谁吗就乱叫大哥哥?还有怎么去了那么久哇?”
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是柄顶精致镶了玉石的小短匕。
小孩儿有点委屈,嘟囔着:“是大哥哥让这么叫的嘛。他带我吃了好多肉啊菜啊和点心,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把时辰给忘了。”
“他还要给我银锞子,我说不行干我们这行不能收客人双份酬劳,他就说‘那正好我也有个东西要你带给那位姐姐’,我就把这盒子带回来啦。”
“姐姐,”小孩儿特别乖顺地瞅着我,“我能留着银锞子吗?”
“留着吧留着吧,去买糖吃罢!小机灵鬼,祝你早日成为你们这行的翘楚啊。”
他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后蹦跶着走开了。
我扒拉了下盒子,匕首底下还压着张纸,瞟了眼上写着:劳赵小姐归还衣佩,一点薄礼以表感激,允改日定当再谢。
唔,那看来兴许这块玉还挺重要,不过这个人的“改日再谢”也没什么信誉可言。
短匕嘛,是挺不错。
我随手丢掉那张纸,抱着盒子回家去。
“腿伤”这事儿到底轻松糊弄过去了,我还因此偶得一旬伤假,就趁机偷偷溜出城去接阿银回家。
我骑着匹马,雇了辆驴车,把缰绳系在马辔上慢悠悠地行,大半日才到京畿平陵境内的解佩山庄。
通报过后前来接待的仍是那位与我同岁的少庄主姜泷。
三年前送阿银来时我头一次见他,嗯这个人吧,眉宇间正气得很,行事得体说话也爽利。就是一口皇恩一口过命交,好似左脚犹念着庙堂处,右脚已沾了江湖气,半身不遂一般叫我心里不得劲儿。
后来接触到解佩山庄其他人我才明白,这不怪他,他们整个山庄都是这个调调。
表明来意之后姜泷先是一顿夸,赞阿银悟性高,不过几年已是身手不凡,就要派人去叫他过来,我摆手说不必,我自去看看罢。
转过几间廊之后,便瞧见阿银在他自己住的小庭院中习剑。
他也说不出自个儿的确切年纪,看身量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顶着骄阳,灰蓝布衣袖中的剑上下翻飞,青锋过处韧木应声而断,花叶无风自动。
唉,不得不承认,是比我教得好,多了。
我情不自禁鼓起了掌,阿银转头来看见我,面上转喜,唤了声:“阿姐!”旋即想起什么似的,又闭上嘴沉下脸来。
结果直至我俩告辞离开解佩山庄他都没怎么开过口,心说这孩子还学会别扭了,不错不错。下了山我伸手一指驴车,说喏,特意给你小子备的。
我去北疆前阿银将将学会骑马,还不大稳,两手片刻不敢离了马身和缰绳,好几次险些被颠下来。不知这几年他骑术精进了没,但驴车多好哇,能躺着看风景不说,还比租马便宜。
阿银扫了我一眼,没应,足尖轻点地腾身,堪堪稳稳当当落在马背上,姿势漂亮极了。
啧啧啧啧,现在这么本事了哈,那敢情好,我舒舒服服往驴车上一躺,拿个大斗笠遮着脸,任他在前面驾马赶路。
“阿银,你是不是有点生气啊?”我起身揪了根道旁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问他。
“嗯。”他答得实诚,头也不回。
“那你气啥嘛?”
“上个月我就听说了镇北军回京的消息,你今天才来。”这人语调里还带上了点小委屈是怎么回事?不像他呀。
“哎哟你还有脸说我?你上个月就知道阿姐回来了都不会偷溜下山看看阿姐?我没生你的气就不错了……”
有理的到底干不过脸皮厚的,阿银最后那点小委屈也叫我彻底磨没了,又恢复了昔日我说一他不二的小跟班模样。
我就自顾自在那儿叨叨开了。
“这次回家住几天,往后还是要到山庄来啊,我都跟庄主说好了。你现在正是习武的好时候,可不能荒废了。要是不嫌麻烦想住到家里,两头跑也成……”
“你这几年长了不少啊,比我十四五的时候还高上一点,小脸儿也圆润不少。唉你不知道咱俩头一次见你就跟个芦柴棒子似的,现在匀匀称称的多好!之蓁是不是也给你送了不少东西?”
“还记得白先生和你之蓁姐姐吧?这几年见过面吗?没见过?人家待你那么好都白瞎啦?这次回城之后愿不愿意跟着我去瞧瞧他们?随意?你个小白眼狼!”
“驾车快点,得赶在戌时关城门之前进去呢!晚了我身上的钱可不够住店!”
“问我为啥不再租匹马?那当然也是钱不够呀!干脆别雇驴车我俩共乘?嗨哟你以为我这是啥好马?我十四五的时候带你一个瘦小孩儿还成,现在上去走一段它就得大喘气!”
“晌午赶路我就匆匆对付了几口,没怎么吃饱,等进了城我就带你去吃好的。专心赶路,我有点困眯一会儿哈……”
阿银应了声,我复又安心地躺下,隔着斗笠觑了眼世间春光融融,觉得此时没有比在驴车上沉沉睡去更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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