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把陈九他们酿出来的酒叫刷锅水,这让孙九非常伤自尊。当他喝了一口陈牧蒸馏后的酒浆之后,他说应该叫马尿才对,叫刷锅水完全是陈大人在给面子。
当那些送出去的酒纷纷进了高门大户老爷们的口腔后,他们才发现这个世界居然会有这么美妙的东西。
当他们再一次上门谒见的时候,这一次陈牧表现的小气极了。无论来宾奉上什么礼物,陈牧都不肯再拿出那些让人欲醉欲仙的琼浆了。
据说琅琊王派人送来了三尺长的通体碧红的珊瑚,陈牧这才扣扣索索的拿出了两坛。
三日后,孙记酒家挂出了招牌,说他们有那亮如山泉、醇如仙浆的美酒出售,价格是一坛酒一马车粮食,马车须是两匹挽马牵引的那种。而且只要粮食,而且必须保证颗粒饱满。如果发现谁家送来的粮食中有秕谷出现,以后就不卖给谁家。
第四天早晨,当孙记酒家的老板娘打开门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门前挤满了各家派来购酒的奴仆,整车整车的粮食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这个孙记酒家的老板娘就是现在自称陈九的孙九的寡居的儿媳,没错,也就是陈牧用“海默立克”急救法捡回来一条生命的小孩的母亲。
陈牧因为是官身,必要的遮羞布还是要挂一挂的。所以,这个孙记酒家便派上了用场。
孙九寡居的儿媳曹氏以前没少受那些登徒子的腌臜气,可今天摇身一变,有了靠山,自然是大为不同。
赵三、柳姬、秋生和小陈(孙)康也都来帮忙了。
一坛约莫五斤(注:汉代一斤约等于现在的半斤)的酒,就可以换来六十多石粮食。曹氏和柳姬觉得这些人都疯了,又想到令他们发疯的人是自家主人,那个整天脸上都带着笑脸,任何困难都难不住的男子,她们心里又觉得如同蜜一样甘甜。
那些空瘪多日的粮仓终于不再只是个摆设,当颗粒饱满的五谷如涓涓细流淌入仓帷的时候,陈牧终于舒心的笑了。
民以食为天,当没饭吃的时候,那才是人间至祸的开端。
而此刻那些正在开怀畅饮、满脑肥肠的肉食者却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宁可将谷仓里的粮食烂掉,也不肯拿出来赈济一下自己的佃农,更别说无家可归的灾民。
后世,自有市场和法律这些看不见的手来调节。而在这公元一世纪前叶,只能呼唤英雄的出现,一个悲天悯人的英雄的出现。
那个人,本该是陛下、本该是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徒。
他们不做,那就我来做!陈牧在心里呐喊道。
陈九不再藏私,将陈牧教授给他的新的酿酒之法全心全意的向匠作们倾囊相授。他不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他知道,属于他们的阳光灿烂,这才刚开始。
有些人,天生就是那高挂在天空的太阳,只要靠近,就温煦如春。
在陈牧的悉心指导下,陈九也渐渐掌握了蒸馏技术。
当陈牧要陈九来做这件事的时候,过了天命之年的陈九,哭得像个月子里的娃。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笑话他,相反却是一副羡慕之至的神情。
当河间郡的谷仓堆满的时候,别的郡县的马车依旧在路上。这让陈牧开始犯愁如何归置这些粮食以及满坑满谷的酒糟。
当老陈洪空着手回来的时候,陈牧一下子知道怎么办了。
他让那些别的郡县的人在回程的路上向路遇的每一个传达这么一条口信——从元旦开始到岁后青苗长成,太子都在河间郡开棚放粥。
老陈洪差点就回不来了,他刚出了河间,几大马车的粮食就被人抢走了。
其实老陈洪带着一队郡兵,但当郡兵们抽出明晃晃的钢刀砍向那些“强盗”的时候,陈洪喝令他们住手。陈洪觉得,如果家主在此,他肯定也这样做。
这些“强盗”佝偻着腰身,干枯的手指像极了鸡爪,他们眼里发出了绿光,不管不顾的冲到了粮食跟前,抓起生黍就往嘴里塞。
陈洪看到有一个人,明明已经将黍米喂进了嘴巴,可是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居然含着一口米粮就那么直挺挺的死了。
更多的妇孺倒毙在路旁,早已被凌冽的寒风冻成了人棍。
周围郡县的人们都知道每天都有运粮的马车前往河间,于是断绝粮秣的人们结伴在通往河间的官道上等待粮车。
刚开始饥民们一哄而上得手了不少,但后来各郡便都派了卫率带领军卒沿途护送,手无寸铁的饥民哪里会是军人的对手,被砍死者无数。
然而,闻讯而来的人们逐渐增多,再这样下去,这些人还没返回原籍,就都死在来河间的路上了。
见此情形,陈牧知道,自己来到新朝的第一个春节,想要和和美美的过完,恐怕是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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