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乘郡内的工程很快就顺利完工了,接着就进入泰山郡境内。
因陈牧手持陛下诏令,有节钺郡县官吏的特权。故每到一地,各地方官吏均组织民众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当然,官员们可能有夹带私货的个人念头,但百姓的真挚那是溢于言表的。黄河决口快一年了,给他们的生活带了什么不言而喻。现在朝廷派工匠们来修堤,那无异于雪中送炭、甘霖普降,哪还有不欣喜若狂地道理?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各曹之间配合更加和谐,效率也大为提升;工曹各工队之间也互通有无,在关键技术的处理上互相借鉴,以免犯重复性的错误。
基本上,每天都是重复着近乎相同的工作:勘测地形、开凿山丘、挖除河道中的石滩、裁弯取直、防护险要堤段、疏浚淤塞河段、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等等。
但是,进入泰山郡之后,又一道难题摆在了陈牧的面前。
和千乘郡土层由半沙半土的质地结构不同的是,泰山郡境内的挖掘出来的土方明显含土量更大。这就造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边坡的稳固性。
因为缺乏后世大型的工程机械,所有的渠道、堤坝均需要手工完成。所以就只能拣锨、镐等能够挖掘的地方展开施工。但如果土层较多,就又容易垮塌,尤其是靠近水源的地方。
自从上次超大事故发生之后,大家都已引以为戒,这段时间基本上再无重大事故。可到了泰山郡,已有接连好几次塌方事故发生。好在都发生在施工期间,都及时发现了状况,造成的人员伤亡情况并不严重。
其实,在古代的此类工程中,基本上都是拿人命夯出来的。陈牧一反常态的既要安全,又要进度,使其属员们敢怒而不敢言。
当然,陈牧也可以拿性命来填,可是这会让他良心极其不安。但如果不能按期完工,陈牧他们这群人有可能性命不保。
在良心不安和性命不保之间,就看你如何选择了。贱民的命运往往就是这样被圈定的。
当为陈牧服务的三人参谋团的意见都倾向于牺牲民夫时,陈牧心里难过极了。
他让各工队暂时停了工,自己一人独自漫步在河堤之上。
下午的研讨大家吵成了一团,主要意见都是拿人命往里面填。少数几个主张人命关天的署员就差被其他人追着打了。
在大家用眼神看着陈牧,让他做决策的时候,他沉默不语。很多时候,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一言难尽,或者是无从说起。
夕阳将陈牧的影子在新筑的河堤上拉得很长,余晖的金色将他染成了一具金黄的雕像。他就像一棵孤独的树,寂寞的扎根在荒原之上。
此刻的陈牧非常需要一根香烟,非常需要!
其实前世的他并不抽烟,但此时如果有一股浓郁的烟气吸入他的喉管、进入他的肺部,然后被他痛快的呼出,他会觉得这些憋在胸膛的烦闷会被烟气一同带走。
只可惜,这个时代里,没人知道什么叫香烟。所以他就觉得自己更加寂寞了。
忽然,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他一抬头,眼前站着一个丹衣少女,微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陈牧轻声的问道,最近谣言四起,她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陈大哥,很难取舍吗?”钟辛夷没有回答陈牧的问题,轻声的反问道。
“这不是取舍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应该这样做!”陈牧愤愤道。
这是钟辛夷第一次叫他大哥,虽然这声称呼已经在她的心里叫了千百遍。可陈大哥好像没有听到,他只关心了自己的后半句。
“爹爹曾经说过,‘医者,父母心也’,我们医家以活人为己任。陈大哥,我懂你。”辛夷见陈牧发怒了,劝慰道。
“是啊,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你可以选择杀身成仁、他也可以选择舍身取义,可这都是建立在自由选择的基础之上,别人无权剥夺这种选择,让尊贵的生命成为时代的炮灰。”陈牧大声道。说完,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对一个一世纪前叶的人突然讲起了人.权,不禁苦笑了几声。
“陈大哥,既然不肯牺牲无辜者的性命,可是想到了好的办法?”辛夷关心道。
“唉!”陈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想到了,还能坐在这里发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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