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晚,有同样一个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梦里,是大楚三十六年,正是长安城最美的季节,金秋即将到来,而大楚的盛世似乎也走到尽头。
不知这座城还有没有机会等到冬日,薄雪之中的亭台楼阁也许会定格成为帝都惊鸿一现的笑靥。
他看到火照祁连山,战鼓雷鸣,血在朔风里纷飞。乘胜追击,越过一座座雪山,便是狂风肆虐的大漠,渴饮马血,风尘仆仆。翻山越岭,他心里却总是忍不住去挂念长安城里的人。
少年科第,年少风雅,鲜衣怒马;待到成年,便是戎马相随,一路扶摇。他的一生,算一个传奇。
一同去大宛的战士看到他坐在火堆旁若有所思,走过来给他递了壶酒,“将军,咱们还要不要等粱都尉与咱们会师?”
他回过神来,眸光流转,淡然道:“明日过后,若等不到,就直接杀入大宛。”
长安城在等着他,这场战是拿着五万人马的生命去赌的,若是失败,他便不能苟活,而且长安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大楚朝纲混乱,已有小人为非作歹。皇权交给武宣帝的时候,大楚的盛世早已不在,百姓苦不堪言,奸臣进献谗言,皇室内斗,自身难保。
男子仰头,大口咽下烈酒。
他想起之前叱咤长安的时候,玄都观的桃花还没种下,而那些阿谀奉承的得势小人还只是谋个小官来做,如今却已人模狗样,混乱朝纲,威逼利诱。
可笑,真是可笑!
他抬手抹去嘴角的酒,觉得心如刀割,不仅仅对这破碎的江河,还有他牵挂的人。
如今离开她已有半年,不知等他回来,长安城是否还是之前的模样,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有没有受委屈,受欺负。
北国荒地的夜晚,寂然无梦无歌,有些寂寞就这样乘虚而入,刺入骨血。
男子放下酒壶,靠在冰冷的岩石之下,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腰间的玉佩晶莹透亮。
……
……
这次茶楼走水事件很快就被别的事给掩盖下去了,比如哪家小姐出嫁,或者张家两个儿子考上秀才之类的,总之没有闹大。
徐槿容休息的这几日,身体也恢复了很多。翡翠跟她幸运的是,脸上都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她一边计划着怎么收拾赵明胜,一边把那一千两银子都让人捐了出去。
长安城养病坊里大多都是些孤寡老人。没有儿女的照料,又得了重病或者身体残疾,穿的用的都是朝廷拨的款。
育婴堂里也是如此,弃婴遍地,很多都有身体缺陷。好心人来会领走一些到府中当作下人。但近几年,很少有富商来捐钱修缮基础建设。
徐槿容这一千两银子无疑是雪中送炭。
很快长安城里便传开了徐小姐大方行善的好消息,街道上送小报的人到处宣传。很多人转变了态度,对徐槿容的做法赞叹有加。
这结果是她预料之中的。因为以前的徐槿容实在做了太多恶事,让大家都对她有所忌惮。如今她的转变想必也会为徐之涣脸上添光。
徐之涣知道这个消息时颇为震惊,二话不说先找到了徐槿容询问。
徐槿容坦然告诉他,这些银子不是府上的钱,而是自己另外筹集而来的。至于这过程,她就没有详述了。
徐之涣沉浸在女儿这一番善举的喜悦中,一时间也忘了细问,倒先把徐槿容夸了一遍。
李太恭得知此事后,连忙拉着自己的儿子又一次登门拜访。但这一次,他却不知道,徐之涣在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
这日,李太恭携李冉再度来到徐府。
“哎哟,隔几日不见,容儿姑娘看上去又精神多了。”李太恭笑眯眯地把徐槿容打量了一番,对徐之涣说道。
徐槿容态度倒是很平静,脸上倒映着点点微光,皮肤细腻如脂。
“槿容这几日的确把身体养了回来,比之前好多了。”
徐之涣没说话,看了女儿一眼,他还压根儿不知道上次走水的事。
李太恭又随意问了几句,两句就离不开徐槿容。
“我听说容儿是不是捐了好些银子出去,救济弃婴还有那些老人?”李太恭放下茶杯,问道。
徐之涣笑了笑,点头,“这件事她也没跟我商量,就擅自做决定了。不过幸亏是一件好事。”
李太恭赶紧夸道:“说你徐相不懂吧。容儿这是懂事了,你想想,这些好消息传出去,还不是给你添彩的!”
李太恭油滑得很,说话喜欢奉承人。徐之涣了解他这个性子,对他的话听听就好。
谈了一会儿,李冉也没发话。自己坐在一旁,十分安静。徐槿容悄悄看了他一眼,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显得呆板和沉闷。
聊着聊着,徐之涣忽然开口,说出的话让李太恭脸色变了变。
“我们也是旧相识了,平时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只是如今囡囡她经历那么多变故,我这当爹的也心疼。实话说吧,其实囡囡她还没打算考虑嫁人的事。”
李太恭不可置信,感觉自己像是被骗了一样。他转头看向徐槿容,问道:“容儿姑娘,你真是这样想的?”
徐槿容说话温和,她答道:“李叔,爹他说的没错。如今槿容的确没有嫁人的想法。”
“可是……”
徐之涣拍拍他的肩,笑道:“你急什么。李冉他这么优秀,囡囡又是个不爱读书的,跟他不般配的。”
“......”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自谦了,李太恭皱起眉头来。
他还想多说几句,这时只听外面有人道:“老爷,三姨娘来了。”
众人思绪被打断,都纷纷看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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