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江流好像坐这里坐上了瘾,第二日,第三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是鹤枝蔓在房中还没睡,他就来敲敲她的窗户,坐在那里和她聊上几句,聊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回忆华晋城的美食,有讲述一些自己的经历,有说起战事发展,有说到刚刚那顿饭好不好吃。
只是都没有什么絮絮叨叨,讲个不停,通常就是聊几句,很长的事情都只用三言两语说完。
鹤枝蔓一向不怎么喜欢他,可是这样简单的聊天模式,他居然像和自己合上了频率一般,让她有种久违的舒服。
她总觉得左江流面对自己的时候,好像有哪里和从前不一样。她还记得那种令人作呕的装模作样,直到现在看他面对别人的样子都是那种装模作样——即使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认为——但在圆凳上坐着的左江流好像有些微的不同。
朴鞅正来找鹤枝蔓,却听见一个男子边说边笑的声音,就躲在一旁没有过去。
他听出来是左江流,他怎么会和鹤枝蔓这样正常的谈天?
等左江流走了,朴鞅才走过去,正磕在圆凳上。
“朴鞅?你进来吧。”鹤枝蔓在窗里说。
他低头摸了一下是只凳子,“怎么把凳子放在这儿?”
“之前左公子来看我,我就让他坐外面了,后来就一直放在这里,忘了拿回来,正好他也会来坐坐。”
“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他?”
“嗯,不过他似乎不像别人一样把我当精神有问题的人,他问我要不要去旁边的山上透透气,那里有一个破败的寺庙。”
朴鞅边听着,边不动声色地拿起圆凳,从正门走进去,把凳子放回了屋。
“破败的寺庙有什么可看的,那么脏,你不喜欢吧?”
鹤枝蔓从窗口站起,迎着朴鞅在桌子旁坐下。
“不喜欢,可是我和玉凉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住在破庙里,在这里很安全,可那段贫穷流离的生活比这里让我放松。”
朴鞅并不知道周莹莹骗她离开百花谷的那时候,她和玉凉竟然这么辛苦,一个千金大小姐,常常住在破庙,她又失忆,离开了朴鞅,前路未卜,身边只有一个武功尽失的叛徒。
那个时候她会有多么无助?
朴鞅心里很心疼,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就算现在关心她那些过去的事,她大概也不会把那些心酸放在心上,不需要他的关心。
所以他省略掉了破庙的事,只关注她现在觉得在这里不放松。
“好,那去透透气也好。”
他没有问她,既然不舒服了,不开心了,要不要放弃报仇,放弃见证,让他们自己打去,就和他一起浪迹江湖。
他知道她不会的。
如果真的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她会主动说。
想要真正的关心她爱护她,该怎么做怎么说,不是每个人都能会的,好像只有像朴鞅这么了解她的人,才能一直摸透她需要什么。
——
鹤枝蔓没想到的是,透气的除了她,还有鹤晨姬。
左江流带一队卫兵护着她们,因为不是一起上山的,所以到了地方,她才看见鹤晨姬。
鹤晨姬想和她说话,她避开,浑身上下充满了生人勿近的气息,鹤晨姬只好转到别处。
她来是为了所谓换城而祈福,樾城没有寺庙,就来山上的这个破庙拜拜。
其实她得知苍九鉴愿意为了她拿城换的时候是很惊讶的,继而是一种恐慌,好像这个恶魔为了折磨她,什么都愿意,自己就像他的提线木偶,就算远在天边,都是被他放松了线,等他兴趣又来了,就把线扯紧,她便又回到他身边。
起初,这是樾城的试探,鹤晨姬答应了。苍九鉴同意之后,一切的性质都变了,她不想回去不愿回去,可她该怎么说?她是想报恩的,可如果自己又回去了,这恩还算有是没有?
谢少寻也不愿拿她去换,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那无法表露的感情,也为了徐欢房不能白白死去。
但樾城的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座城。
所以,最后他心中也有计较,也就是在朝廷退兵之后把鹤晨姬再救回来。
兵戎相见,能不能成功,他也说不准,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鹤晨姬知道了这个计划,她依然无法说不,无论出于什么考虑,她都只能答应,因为现在的她只是浮萍。
所以她便来了这里祈福上香。
因为鹤枝蔓不想和她靠近,所以她走到别处,等她结束,自己再进去。
鹤枝蔓穿一身的白衣,淡蓝色绣的衣边,裙裾的仙鹤于飞图栩栩如生,长发简单绑在脑后,面上的梅妆精致漂亮。
左江流带着人陪着她,她不疾不徐走上台阶,仿佛看不到檀林的破败,进大殿,寻到不完整的供香点上,插在佛前,掸了掸拜垫跪下去,然后闭眼合掌默拜。
她依然像曾经那个华晋城的鹤家小小姐,从始至终,神色淡淡。
突然,门外传来了厮杀声,鹤枝蔓猛然睁开眼睛向外看,刚想起身,就被一个人牢牢抱住,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恍惚间,她只模糊地看到是个男子,便失去了意识,晕倒在这人怀里。
左江流感受到鹤枝蔓瘫软了身子,才松了手,扔了带着迷药的手帕。
他不禁靠得近些,轻轻一嗅,鹤枝蔓发上染了供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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